子夜時分,燭火驟滅。
顧清寒藍裙未解,徑直掀開棉被,與逆徒同床共枕。
“唰——”
紗幔垂下,江晏的呼吸明顯粗重了幾分。
“師、師尊......”
江晏牙齒打著顫,呼吸間哈出的白氣在月光下凝成冰晶:“您有沒有覺得,今晚......挺冷的?”
“嫌冷可以打地鋪。”
顧清寒嗓音剛落,江晏體內突然竄起無名邪火。
他挺直腰板,義正言辭的說道:
“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因區區寒意退縮?!”
說話間,顧清寒忽感掌心傳來溫熱,那隻大手在觸碰到自己的時候,哆嗦了下,觸電似的收回。
“哼......”
顧清寒的輕笑在寒霧中蕩開,有些得意,但跟多的是無奈。
“師尊,你......”
江晏盯著自己滿是冰晶的狗爪,欲哭無淚。
破案了!
這閨房內的寒氣,就是從師尊身上傳出來的!
“當年渡劫,為師曾曆經大天劫,險些隕落。”
顧清寒指尖凝出一道冰蓮,把玩道:“我借仙劍之威,勉強撐過去,但體內也留下不可扭轉的傷勢。”
“這深夜發作的寒毒,便是其一。”
“......?”
感受著周圍刺骨的寒氣,江晏凍得渾身發抖。
怪不得先前洗浴時,熱水忽的結霜;怪不得洗足時,師尊都讓他早些。
感情暖床真是字麵意思?
“就沒辦法解毒嗎?”
江晏有苦難言。
同床便以如此,若是雙修.......
就算捅破了窗戶紙,也得凍成冰棍啊!
“萬物相生相克,寒毒自然有藥可解,隻是......”
顧清寒有些無奈,彆過身子,留給逆徒一個後腦勺:“中州‘藥王穀’醫師可解此毒,隻是藥王穀之人性情古怪,從不給外人醫治。哪怕為師親至,許以重寶,依舊無法打動他們。”
“自此,寒毒無人可解......”
“你若心有顧慮,此刻離去便是。”
“師尊不怨我?”
“不怨。”
“師尊.......”
儘管顧清寒背對自己,江晏依舊一臉認真:“徒兒答應的事情,定會做到,即使.......”
他將那隻不聽話的狗爪捂在大腿下,這才繼續說道:“即使徒兒被凍成冰棍,也絕不反悔!”
“你......不嫌棄為師?”
江晏驀然轉身,眸光如劍。
“一日為師,終身為娘!再說,師尊如此美、美麗凍人......”
師尊轉身,寒氣撲麵而來,江晏渾身一個哆嗦,“徒兒喜歡還來不及呢~”
“油嘴滑舌......”
四目相對,那雙不見波瀾的眸子泛起微波,她急忙側首:“為師暫且信你一回。”
她挪了挪身子,倚在床沿,望著窗外明月,心中泛起一陣苦澀。
“本座問鼎大乘,竟連這寒毒都奈何不得......”
顧清寒指尖微顫,眸中映著清冷月光,卻映不出本分溫度。
就在此時,一抹溫熱悄然覆上指尖。
少年不似先前莽撞,隻是小心翼翼的勾住了他的小指。
顧清寒嬌軀一怔,久久未動。
窗外,月色漸隱。
身旁,呼吸漸沉。
她終是按耐不住,側眸望去。
隻見,少年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渾身戰栗,牙關緊咬,卻仍死死攥著她的手,不肯鬆開半分。
餓極了的乞丐,會死死護住懷中唯一的饅頭......
江晏亦是如此。
她沉吟片刻,終是一聲輕歎,不再掙紮,隻是默默壓製體內肆虐的寒毒。
顧清寒指尖拂過少年冰涼的臉頰,她紅唇微顫,低聲呢喃:
“若寒毒可解......”
話未說完,她便自嘲一笑,搖了搖頭,將這不切實際的念頭拋卻,緩緩閉眼。
或許是這逆徒在身側,極少入夢的顧清寒,竟罕見的夢見了江晏。
那時,她還未登臨大乘,未得劍仙之名。
而身後,總有小小一隻,愛笑愛鬨的少年,跟在自己屁股後麵。
......
......
“為求接引魔君,短短三日,七處村落儘遭域外魔族屠戮......”
顧清寒鳳眸低垂,望著身下焦土,眸中寒意如霜,卻終究隻能沉默。
“嗚啊!......”
她正欲離去,忽聽身後傳來孩童啼哭。
顧清寒回眸望去,隻見一個約莫三歲的男娃,站在一間被刻意清掃過的茅屋外,哭的撕心裂肺。
“......木劍斜插在腰間,腳印自後山蜿蜒而來。”
“後山嬉戲,反倒躲過一劫嗎?”
顧清寒神識掃過,確認並非魔族偽裝後,她緩步上前,蹲下身子,素手輕扶孩童發頂。
“.......”
抽泣聲漸止,孩童茫然抬眸淚眼朦朧間,隻見一喜素白長裙曳地,如雪如霜,聖潔出塵。
“仙人......姐姐?”
“你的親人、鄰裡.......”
顧清寒也是個野娃娃,她被龜爺爺撿回劍宗,從未見過血親。
她很同情這孩子,卻不知如何安慰。
龜爺爺整天沉眠,放養弟子,而顧清寒常年清修,更不曾經曆過這般情景。
最終,她隻是歎息一聲,如實相告:
“他們......已經不在了。”
“你......準備怎麼辦?”
“怎麼辦......”
孩童先是一愣,緊接著抽出腰間木劍,稚嫩的臉上浮現出與年齡不符的恨意:“誰殺了我爹娘,我就殺了誰!”
顧清寒沉默片刻,終是開口:
“.......跟我回劍宗,我教你修行如何?”
先前神識探查時,她便注意到這孩子根骨不錯。
若非如此,顧清寒隻會為他尋一戶好人家,讓他安穩度過餘生。
“嗯!”
孩童沒有絲毫猶豫,重重點了點腦袋。
“你叫什麼名字?”
“江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