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金紋噬
黃河的水,從未如此“肥沃”。
渾濁的浪頭,不再是泥沙的黃褐,而是翻湧著一種粘膩、詭異的墨綠色。
水麵上漂浮著,厚厚一層油汙般的泡沫,散發著濃烈的臭味。
混合了腐肉甜腥、內臟惡臭,以及某種刺鼻藥味的死亡氣息。
無數翻著白肚的死魚,隨波逐流,魚鰓和泄殖腔處,滋生出大團大團的菌絲。
表麵是棉絮狀的灰白色,隨著水流搖曳,如同招魂的幡。
岸邊被衝刷上來的,不再是鵝卵石。
而是腫脹變形、皮膚呈青紫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出黃綠色膿水的浮屍。
屍體口鼻中,同樣鑽出,那令人作嘔的菌絲。
空氣沉悶得如同裹屍布,吸一口,那濃烈的腐臭,便粘在喉嚨深處,揮之不去。
幾隻禿鷲在低空盤旋,發出沙啞的悲鳴,卻遲遲不敢落下啄食。
仿佛那腐爛的血肉中,藏著更恐怖的東西。
鄴城西郊,緊鄰黃河的黑水渡,曾是流民渡河北上的重要灘頭,如今已成死地。
臨時搭建的窩棚十室九空,被風吹破的草席,掛在歪斜的木架上,如同招魂的破幡。
幾個麵黃肌瘦,到脫了形的流民,如同行屍走肉般,在灘塗上徘徊。
他們的眼神空洞麻木,對腳下漂浮的死魚和腫脹的屍體,視若無睹。
隻是死死盯著,那泛著墨綠毒光的河水,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
乾裂的嘴唇翕動著,發出無聲的渴望。
一個枯槁的老漢,顫抖著蹲在河邊,他伸出如同枯枝般的手。
小心翼翼地,避開水麵漂浮的菌絲和汙物,舀起半捧渾濁的河水。
水入手心,竟帶著一種滑膩的溫熱感,老漢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掙紮。
最終,那壓倒一切的乾渴,和腹中火燒火燎的饑餓,戰勝了恐懼。
他閉上眼,猛地將水,灌入口中!
“唔…噗——!”水剛入喉,老漢身體便猛地一僵,如同被燒紅的鐵鉗捅穿了喉嚨!
他雙眼暴突,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
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漏氣的聲音!
下一秒,他猛地彎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吐出的是粘稠的、墨綠色的、夾雜著破碎內臟碎塊,和灰白菌絲的穢物!
穢物散發著,比河水濃烈十倍的惡臭,濺落在灘塗上,“嗤嗤”作響。
迅速將一小片沙土,染成不祥的墨綠色。
老漢的身體軟軟癱倒,在汙泥中,痛苦地抽搐翻滾。
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青紫色,口鼻中開始滲出,同樣的墨綠膿水和菌絲…
“屍陀瘟…是屍陀瘟!”遠處窩棚裡,一個抱著嬰兒的婦人,發出淒厲的尖叫。
聲音因恐懼而變調,“沾上就爛!喝了就死!老天爺啊…這是不給我們活路啊!”
絕望的哭嚎如同瘟疫,瞬間在死寂的灘塗上,蔓延開來。
第二幕屍陀丹
“慕容姑娘!您快看!”周稷佝僂的身影,出現在慕容昭身側。
他赤著的雙足,沾滿墨綠色的汙泥,腰間懸掛的人指骨串,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渾濁的河麵,指向那些漂浮的屍體。
如今正在迅速腐敗,屍體口鼻中瘋狂滋生的菌絲。
“太快了…屍體腐敗的速度…太快了!尋常屍瘟,絕無此等烈性!”
慕容昭站在稍高的土坡上,素白的紗裙下擺,已被濺落的墨綠汙點,染得斑駁。
她外披的白狼裘,在帶著腐臭的風中,微微飄動。
右手腕的斷刃護符,緊貼肌膚,冰冷依舊。
她臉色凝重如冰,清澈的眸子,死死盯著河水中,一具正被浪頭推向岸邊的屍體。
那是一名穿著破爛胡人皮襖的降兵屍體,看裝束像是,羯趙的殘餘。
屍體的脖頸處,皮膚下,赫然蜿蜒著數條細密的、如同活物般的金色紋路!
那金色在青紫腫脹的皮膚下,顯得異常妖異。
更駭人的是,屍體胸口位置,似乎被什麼東西,從內部頂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
洞裡沒有流出太多的血,而是湧出大股大股粘稠的、墨綠色膠質物!
膠質物中,無數細小的、閃爍著微弱金光的顆粒,如同活蟲般在其中沉浮、蠕動!
“屍陀丹…”慕容昭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如同冰珠砸落。
“綦毋懷文…好狠的手段!”
她猛地蹲下身,不顧那刺鼻的惡臭,用金針挑起一點,墨綠色膠質物,湊近眼前。
金針尖端,那些細小的金色顆粒,在針尖上微微顫動,仿佛有生命。
她取出一小瓶特製的藥水,混合幾種強效解毒草藥,滴了一滴在膠質物上。
嗤——!劇烈的反應瞬間發生!膠質物如同被強酸腐蝕般,劇烈沸騰、冒泡。
顏色由墨綠迅速轉為,一種令人心悸的紫黑色!
一股更加濃烈、帶著金屬甜腥的惡臭,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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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金色的顆粒,在沸騰的藥液中,非但沒有被消滅,反而如同被激活了一般。
表麵的金光大盛,迅速分裂、增殖!眨眼間,數量竟翻了一倍!
並開始瘋狂地,吞噬周圍沸騰的膠質物!
“遇藥…則狂!”慕容昭倒吸一口冷氣。
迅速將金針,連同那團沸騰的恐怖物質,甩入河中!
河麵被砸中的地方,瞬間騰起一股,紫黑色的煙霧。
水麵下墨綠色的菌絲,如同受到了刺激,瘋狂地滋長蔓延!
“這是…什麼邪物?!”周稷看得頭皮發麻,聲音乾澀。
“屍陀丹!”慕容昭站起身,眼中燃燒著憤怒與驚懼的火焰。
“綦毋懷文用胡人降兵,煉製的活體毒蠱!”
“丹核入體,金紋噬骨,控其心神,驅為傀儡!一旦宿主死亡…”
她指向河水中,那具胸口破洞、正不斷湧出,墨綠膠質和金色顆粒的屍體。
“…丹核立刻爆發!加速屍身腐敗百倍,釋放劇毒腐液和這‘屍陀金蠱’!”
“腐液汙染水土,金蠱遇水則生,遇藥則狂,以屍毒為食,瘋狂增殖!”
“它們…要把整條黃河,變成傳播瘟疫的毒河!”
她的話音剛落,河對岸隱約傳來,沉悶的號角和震天的喊殺聲!
隱約可見煙塵騰起,鮮卑慕容氏的旗幟,在遠處的地平線上飄揚。
“慕容恪…要攻城了!”周稷臉色劇變,“趁我們…自顧不暇!”
“綦毋懷文…慕容俊…”慕容昭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利用屍毒汙染,鄴城賴以生存的水源,同時驅趕被控製的降兵,消耗冉閔軍力。
最後慕容恪坐收漁利,一環扣一環,毒辣至極!
渾濁的墨綠色河水,裹挾著死亡與瘟疫,嗚咽著流向鄴城。
岸邊,那枯槁老漢的屍體,已徹底腫脹成,青紫色的巨人觀。
口鼻中湧出的墨綠菌絲,如同白色的裹屍布,覆蓋了他的大半張臉。
幾個麻木的流民,遠遠看著,眼中最後一點微光,徹底熄滅了。
第三幕:菌母血
鄴城地牢最底層,這裡的空氣,比黃河邊的屍臭更加濃稠、複雜。
充斥著福爾馬林般,刺鼻的防腐藥水味、濃烈的血腥、傷口化膿的甜腥味。
還有幾十種劇毒草藥,混合熬煮後形成的、令人頭暈目眩的奇異焦糊味。
如同無數條,冰冷的毒蛇,鑽入鼻腔,纏繞肺腑。
火把的光芒,在潮濕的石壁上跳躍,將扭曲的人影,投射得如同鬼魅。
這裡是瘟娘子的“贖罪室”,一個被石虎時代刑訊室改造的、活體煉藥的恐怖工坊。
石壁上掛滿了,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器具,邊緣帶著倒鉤和放血槽的柳葉刀。
布滿細孔用於滴灌毒液的銀針板、內部鑲嵌著,螺旋刀片的空心銅管。
甚至還有幾套,完整剝離下來、經過鞣製處理的,人體神經與血管網絡標本。
浸泡在巨大的琉璃罐中,在火光下泛著,蠟質的光澤。
房間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由整塊黑曜石,鑿成的方形石槽。
槽內盛滿了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緩慢蠕動翻滾的,墨綠色液體。
那是高度濃縮的黃河屍毒水,混合了瘟娘子,特製的培養液。
毒水中,無數細小的金色顆粒,“屍陀金蠱”正瘋狂地遊弋、分裂。
將整槽水映照出一種,妖異的金綠色光芒。
瘟娘子站在石槽旁,她那標誌性的百鳥羽編織的疫神麵具,覆蓋了整個臉龐。
露出的兩隻眼睛,此刻那眼中沒有了,往日的冰冷與癲狂。
隻剩下一種近乎絕望的疲憊,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孤注一擲的專注。
麵具下緣垂落的彩色鳥羽,不少已被濺出的毒液,腐蝕得發黑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