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絕境下
兩個時辰,在寒冷的冬夜裡,漫長如同兩個世紀。
派往西北亂石溝方向的,兩名“狼鬃探”斥候。
如同石沉大海,再無音訊,結果不言而喻。
冉閔站在廢棄村落的斷牆之上,望著西北方那片,吞噬了他最後偵察力量的黑暗。
麵容冷硬如鐵,眼中最後一絲,僥幸的光芒徹底熄滅。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近乎燃燒的平靜。
陷阱,果然是慕容恪或者說“鏡鑒台”,布下的死亡陷阱。
那縷孤煙是精心調配的毒餌,專門等待著,他這條饑渴絕望的魚。
他緩緩走下斷牆,核心成員們,無聲地圍攏過來。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無需多言,每個人的眼神,都已說明一切。
“看來,有人不想讓我們,去西北做客。”
冉閔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力度。
“慕容恪把路堵死了,想逼我們進山,在寒冷和饑餓裡,慢慢爛掉。”
他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墨離,那毫無表情的瓷質麵具上。
“墨離,我們之前議定的另一個目標,就是東南山區的那個。”
“可能存在的慕容小糧站,存糧能有多少?夠鄴城幾天之用?”
墨離的黑曜石假眼,在微光下流轉,聲音平穩無波。
“依據過往情報推算,即便存在且未被轉移,其儲量至多維持,鄴城五日稀粥。”
“且尋找過程耗時耗力,不確定性極高,途中折損,恐超半數。”
五日稀粥……杯水車薪,代價卻是,可能一半人的性命。
這個選項的性價比,低得令人絕望。
空氣仿佛凝固了,難道真的隻剩下,慢慢走向死亡的絕路?
就在這時,那個一直沉默寡言、幾乎被遺忘的謀士盧辯,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身體極差,麵色蒼白如紙,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他掙紮著,從懷裡摸出那個,從不離身的紫砂小壺。
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口裡麵渾濁的藥液,才勉強止住咳嗽。
他抬起那雙,時而渾濁、時而銳利的眼睛,看向冉閔,聲音微弱卻清晰。
“天……天王……東南山區……是條死路。但……但慕容恪……”
“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用陷阱逼我們……去走這條死路?”
這個問題,像一道微弱的電光,劃過眾人沉悶的思緒。
墨離的瓷麵具,微微轉向盧辯,黑曜石假眼,閃爍了一下。
他立刻接口,語速加快了幾分:“他在擔心……”
“他擔心,我們不去走那條,他為我們選好的死路!”
“他擔心我們……會狗急跳牆,去碰一個,他更不願意,我們去碰的地方!”
“哪裡?”冉閔猛地盯住墨離,墨離和盧辯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
兩個精於算計和陰謀的頭腦,在這一刻,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盧辯因為劇烈的思考和對身體的消耗,再次咳出血來,但他仍掙紮著移動手指。
蘸著嘴角的血,在冰冷的地麵上,寫下了兩個模糊的字:黎陽
幾乎是同時,墨離冰冷的聲音響起:“黎陽倉!”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在眾人耳邊!
黎陽倉!位於黃河畔的古渡口,交通要衝!
那是慕容恪大軍,一個非常重要的糧草中轉基地!
從河北征調、掠奪來的糧秣,有很大一部分,會先在黎陽倉集中。
然後再通過水陸兩路,運往圍攻鄴城的前線!
風險?巨大無比!那裡必然是重兵把守,防禦森嚴,是慕容恪的生命線之一!
但為何慕容恪,要用一個假的誘餌,試圖將他們逼向相反的、無關緊要的山區?
“他在怕!”冉閔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那是一種餓狼看到龐大獵物時的凶光。
“他怕我們,這支窮瘋了的餓鬼,不管不顧地,去咬他的糧道!”
“哪怕隻是,造成一點混亂,也足以讓他如鯁在喉!”
“所以他寧願我們,死在山區,也不願我們靠近黎陽!”
“而且,”墨離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絲,洞察的冰冷。
“我軍新納胡卒…”他瞥了一眼,拓跋山等人。
“黎陽守軍之中,未必沒有,被迫效力的各族降兵、奴工。”
“內部……並非鐵板一塊,此為其一。”
“其二,我軍雖疲雖寡,但皆是百戰餘生的老卒,戰力猶存,尤擅突襲亂戰。”
“黎陽守軍雖眾,但多是守備部隊,久疏戰陣,且承平日久,必有懈怠!”
“其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墨離的瓷麵具,對準冉閔。
“天王仍在!天王旗號所向,便是雷霆所至!”
“慕容恪可以輕視,我軍兵力,但他絕不會輕視,天王您的決死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