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末路行
希望,如同風中殘燭,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與絕望中搖曳。
光芒微弱,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熄滅。
對於掙紮在,生死線上的所有關聯者而言。
渺茫二字,已不足以形容,那近乎虛無的期盼。
太行山的寒風,如同刮骨的鋼刀,穿透殘破的衣甲,深入骨髓。
冉閔的隊伍,在這片荒蕪的山嶺中,已然走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
行軍速度,慢得令人絕望,傷員的狀況持續惡化,成為了隊伍,無法承受的重負。
赫連如刀的高熱不退,傷口腐爛的惡臭,無法掩蓋。
他時常陷入譫妄,發出意義不明的野獸般嘶吼,需要數人,才能勉強壓製。
每一次顛簸,都可能要了他的命,焰姬依舊昏迷,氣息如同遊絲。
火浣布下的皮膚,黑紫潰爛範圍擴大,顯然毒素已深入五臟。
影骸沉默地堅持著,但他肩胛處的創傷同樣可怕。
失血和感染,讓他的動作變得遲緩,那詭異的關節扭動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就連冉閔自己,左臂的傷口也因缺乏藥物和休息,而開始紅腫發炎。
陣陣抽痛,不斷提醒著他,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那幾十頭,用半數兄弟性命換來的牲畜,此刻也成了,索命的枷鎖。
它們的移動速度,比預想的還要慢,不斷掉隊。
需要士兵,耗費巨大的精力去驅趕、牽引。
宰殺它們取肉?談何容易!沒有時間停下來處理,生火烤肉,更是會暴露目標。
慕容恪的斥候,如同陰魂不散的禿鷲,始終在周圍盤旋。
幾次小規模的接觸戰,又帶走了幾條性命。
之前宰殺牲畜,留下的少量肉乾,徹底耗儘。
最後一點馬料豆餅,也分食完畢,饑餓開始更瘋狂地,啃噬所有人的意誌。
一場關於,是否放棄重傷員和牲畜的激烈爭論,在一處避風的山洞裡爆發了。
禿發叱奴瞪著血紅的眼睛,聲音嘶啞:“扛不住了!天王!”
“帶著他們,大家都得死!扔下!把肉割下來帶走!我們還能拚一把衝出去!”
“放屁!”董猙的青銅狼首麵具,猛地轉向他,聲音沉悶如雷。
“這些都是跟著我們,殺出來的兄弟!這些牲口,是兄弟用命換的!”
“丟了他們,我們和慕容狗,有什麼分彆?!”
“那怎麼辦?!等著慕容恪的大軍圍上來,一起死嗎?!”
禿發叱奴怒吼,他麾下的“獠牙營”殘兵,也大多麵露讚同的凶光。
蘇冷弦的鐵哨,無力地垂下,他疲憊地,比劃著手勢。
意思是無論哪種選擇,生還幾率,都低於一成。
墨離冰冷地開口,分析著,最冷酷的概率。
“攜帶當前負累,三日內,被殲滅概率,九成八。”
“放棄負累,全力突圍,生還概率,半成。”
“區彆在於,後者死得更快,或許能拚掉更多敵人。”
冉閔沉默地聽著,看著山洞裡,那些奄奄一息的傷員。
看著他們眼中,那點微弱的光,或是徹底的死寂。
他摸了摸懷中,那塊硬邦邦的、從死去燕軍身上搜來的乾糧,他一直沒舍得吃。
最終,他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爭吵的眾人。
“人,不丟。牲口,也不丟。”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要死,就死在一起。要活,就一起活出去。”
“從今天起,口糧減半。我的那份,分給傷員。”
他拿出那塊乾糧,掰成幾塊,塞到赫連如刀、焰姬等重傷員嘴邊,沒有人再說話。
一種悲壯的、近乎絕望的凝聚力,在瀕臨崩潰的邊緣,被強行維係起來。
但希望,已渺茫得如同鏡花水月,他們隻是在拖延,最終審判的到來。
第二幕:人間獄
鄴城已徹底淪為活地獄,瘟疫在糧食耗儘後,以更恐怖的姿態肆虐。
死亡成了最尋常的景象,街道上隨處可見,倒斃的屍骸,起初還有人收殮。
後來便無人問津,任由其腐爛發臭,成為瘟疫新的溫床。
“屍農司”的周稷,早已放棄了“輪耕製”,因為“人牲營”已十不存一。
他的“血田”,被大量來不及處理的屍體堆滿,真正成了亂葬崗。
他麻木地行走其間,腰間的指骨串不再增加,因為他已無力計數。
那陶罐中,家族的人皮碎片,似乎也失去了溫度。
最後的、最恐怖的禁忌,被打破了。
易子而食,從隱秘的傳聞,變成了公開的、絕望的常態。
夜晚的巷道裡,時常傳來壓抑的哭泣聲,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人性的底線,在生存麵前,徹底崩塌。慕容昭的濟民坊,也幾乎失去了作用。
沒有藥,沒有糧,她的金針再也救不回,那些被瘟疫和饑餓,共同摧毀的生命。
她所能做的,隻剩下不斷地,撒下五色土,念誦那早已麻木的悼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