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無聲雷
當北方的鄴城,在血火與瘟疫中煎熬,當冉閔在絕境中,苦苦掙紮時。
千裡之外的東晉都城建康,卻呈現出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這裡沒有震天的殺聲,沒有刺鼻的血腥,隻有秦淮河的柔波、烏衣巷的靜謐。
還有從高門大宅深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清談玄音與琴簫合鳴。
然而在這片,看似歌舞升平的帷幕之後。
一場不見硝煙、卻同樣決定無數人命運的戰爭,正在王朝的心臟地帶,進行著。
執棋者,正是那位,被譽為“江左風流宰相”的謝安。
謝安並未在,莊嚴肅穆的丞相府,處理公務。
而是如往常一樣,在他位於,東山的雅致彆業中。
窗外竹林掩映,流水潺潺,室內香爐中升起,嫋嫋青煙,散發著淡淡的檀香氣味。
他正與人對弈,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靜謐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
與他對弈的,並非什麼高官顯貴,而是他的侄子。
那位在之前戰爭中,嶄露頭角、如今手握北府兵精銳的謝玄。
謝安落子從容,神態閒適,仿佛全然沉浸在,棋局的方寸之間。
外界的一切兵荒馬亂,都與他無關,然而他口中談論的,卻絕非風花雪月。
“太原王氏、琅琊王氏、乃至虞氏,此次反應如此激烈,倒也在意料之中。”
謝安輕輕地,放下一枚白子,語氣平淡。
“《土斷令》觸及的,是他們百年根基,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王珣前日,送來那篇《駁土斷疏》,文采斐然,引經據典,倒是下了番功夫。”
謝玄眉頭微鎖,落下一枚黑子,攻勢淩厲。
“叔父,他們不僅在,朝堂鼓噪,還私下串聯。”
“聽說甚至有人,暗中接觸桓衝,欲借荊州之力施壓。”
“北府兵中,亦有將領,收到來自建康的‘問候’,言辭曖昧,其心可誅。”
他年輕氣盛,對於這些掣肘,深感不耐。
謝安微微一笑,端起旁邊的青瓷茶盞,輕輕吹了口氣。
“玄兒,下棋,最忌心浮氣躁。他們要鬨,便讓他們鬨。”
“要串聯,便讓他們串聯。水渾了,才好摸魚。”
他話鋒一轉,聲音依舊溫和,卻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陛下近日‘聖體’如何?”他問的是,那位被藥傀和情蠱控製的,晉帝司馬曜。
謝玄心領神會:“陛下近日,頗醉心於‘五行丹術’,於朝政……愈發不耐了。”
所謂五行丹術,不過是王國寶等人,用來進一步控製,司馬曜的荒唐把戲。
“嗯。”謝安點點頭,“既如此,明日便讓陛下,下旨。”
“申斥王珣奏疏‘不體聖憂,空談誤國’,奪其侍中之職,令其閉門思過。”
“至於王珣,空出的位置……”他沉吟片刻,落下一子。
仿佛不經意地說,“讓王坦之去吧。”謝玄眼中,精光一閃。
王坦之雖也出身,太原王氏,但屬於旁支。
且是《土斷令》的堅定支持者和執行者,與王珣等主流派,素來不和。
此舉無疑是拉一派,打一派,在王氏內部製造裂痕,分化瓦解反對力量。
“那……桓衝處?”謝玄又問。荊州桓衝,手握重兵,態度曖昧,是最大的變數。
謝安從容地,將一枚被吃掉的棋子,收入棋罐。
“給桓衝去信,言明《土斷》所括之荊州流民、土地。”
“所得賦稅兵源,三成歸於,荊州都督府調度。”
“另,表奏其長子桓偉,為江夏太守。”
又拉又打,明予實奪,給予經濟利益和官職安撫。
但同時將《土斷》的影響力,正式嵌入荊州地界,並安插人手。
“那……北府兵中,那些與建康勾連的……”謝玄做了個,切割的手勢。
謝安擺了擺手,意味深長地,看著棋盤。
“棋局才剛剛開始,豈能自損棋筋?敲打一番,即可。”
“讓劉牢之去辦,告訴他,分寸自在心中。”
劉牢之是北府兵悍將,出身寒微,對士族本就無甚好感。
由他出麵“敲打”,既能震懾宵小,又不至於,讓謝安親自沾血。
寥寥數語,穩定了建康朝堂,與地方軍鎮的風波。
似乎就在,這雲淡風輕的落子聲中,被悄然定下了調子。
謝安的平衡術,於無聲處,已驚雷暗蘊。
第二幕:寒門刃
謝安的棋局,不僅僅在,朝堂之上。
他的真正殺招,往往來自於那些,被他提拔、倚為臂膀的寒門官員。
他們渴望上升通道,對盤踞高位的士族充滿怨恨,是執行《土斷令》最鋒利的刀。
王坦之便是其中代表,他得到謝安的暗示和支持後,如同拿到了,尚方寶劍。
立刻以雷霆手段,在士族莊園,經濟核心區吳郡,推行《土斷》。
他不再像,褚懷璧在鄴城那樣,還需要借助無相僧的黑暗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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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晉的法理框架下,他手握朝廷命令,行事更加“名正言順”,卻也更加冷酷。
一支由寒門官吏和北府兵低級軍官組成的“度田使”隊伍,開進了一個個士族莊園。
他們拿著魚鱗圖冊,丈量土地,清查隱戶,態度強硬,毫不容情。
昔日高高在上的,士族老爺們,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謾罵、抵抗、甚至暗中組織家丁,驅趕度田使的事件,層出不窮。
王坦之對此的回應,簡單直接,在吳郡顧氏莊園,抵抗度田。
顧氏家主,被度田使以“抗旨不尊、毆辱朝使”的罪名,當場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