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午時一刻。
林大富穿著和上次一模一樣的甲胄趕來王府,這回還在腰間挎了一柄古意盎然的寶刀。
嫮姱園飯廳內,林寒酥已提前在此等候。
“見過父親~”
甫一見麵,林寒酥便雙手合攀於胸前,屈膝微蹲,行了一個標準的肅拜禮。
這是國教中寫明的拜父大禮,比萬福禮更鄭重。
“誒~誒~”
林大富連連應聲.......雖然林寒酥目光下視不與他有眼神交流,麵色清冷也算不上熱情。
但能喊他一聲父親,林大富已相當快慰。
或許是女兒今日這番態度讓他生出些許彌合關係的信心,林大富忙道:“酥娘,上月我在天中驚聞蘭陽王薨故,便連夜趕了過來,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天幸聖上眷顧,讓我女兒逃過一劫!”
“倒也沒見父親清減,依然是那麼的......肥碩。”
林寒酥不鹹不淡回了一句,正在抹淚煽情的林大富不由尬在當場。
“咳咳~”林大富假裝咳嗽掩飾難堪,又道:“酥娘彆不信我!誰敢殉你,我和他們拚命!你看......”
林大富起身,在自己胸口砰砰拍了兩下,肉球似得身材隨即蕩起一圈肉浪,“爹穿甲來蘭陽,便是準備為你拚命!”
哦......原來這老小子一直穿著這套甲胄,就是為了在小女麵前演這出戲啊!
“誰料爹爹趕到時,皇上的聖旨已到了!哎~”
林大富肉乎乎的胖手錘在桌案上,好像沒能讓他上演一出慈父救女的戲碼而萬分遺憾似得。
林寒酥鳳目微抬,秀眉一挑,“父親想為女兒拚命,現下也不晚。要害我的是吳氏,她住在六進綿澤閣。父親是即刻前去殺了她,還是先吃碗臘八粥再去?”
“......”
林大富就此消停下來,麵皮微紅,不知在想些什麼。
林寒酥今日忽然見他,自然有所圖謀,便沒有將氣氛弄的太僵,“父親,我聽說你這回來蘭陽,帶了些現成丹藥?”
“嗯,是啊!”見女兒主動和自己說話,林大富又堆起了笑容,“原本是想拿來活動關係救你,最後沒派上用場。怎了?你若有用,爹爹讓人給送來。”
“嗯,我有用。”
“好嘞!”
林寒酥向他討點東西,林大富卻仿佛得了天大恩典似得,當即讓隨從前往客棧去取。
“若不夠,待爹爹回了天中,再給你送些......”
林大富以為找到了打破父女堅冰的突破口,正欲趁熱打鐵,林寒酥的目光卻已落在了他腰間的那柄寶刀上,“我還聽說父親騎著獬焰來的?”
“可不是嘛,爹爹當時心急如焚,獬焰腳程最快......”
“那父親把錕鋙刀和獬焰,一並留給我吧。”
林大富麵上喜色一僵。
這把錕鋙刀乃祖傳之物,據說大有來曆。
早年林大富買了個橋道廂軍指揮使,才將此寶物隨身攜帶,用來裝逼。
獬焰是匹四歲半的母馬,通體黝黑如緞,也是他花費不少工夫從北地購來的寶駒,去年上司想要買走,慣會逢迎上官的林大富都沒舍得。
“你一個女兒家家的,要這些東西作甚啊......”林大富將肉疼寫在了臉上,好言哄道:“爹爹給你幾套宮造頭麵......”
林大富話音未落,這邊林寒酥已捏著手絹掩麵啜泣起來,“爹爹還說要為女兒拚命,如今一柄刀、一匹馬都舍不得.......”
哎呦,林大富已有六年沒從女兒嘴裡聽到過親昵的‘爹爹’二字了。
一時間,身子骨都酥了。
“給!給,都給我酥娘,女兒莫哭,爹爹看了心中難受......”
林大富這回真的擠吧出幾滴淚。
也不知心疼女兒,還是心疼寶刀良駒。
......
臘月十五,臨近年關。
一股凜冽寒潮自遙遠北地一路南下,席卷蘭陽府。
一夜之間,蘭陽府霜覆青瓦,樹掛銀裝。
南國短暫嚴冬,終究還是到了。
當日午後,林寒酥側躺在長榻之內,一手支著腦袋、一手持了卷才子佳人的話本,但那雙美目卻望著花瓶中盛開的梅花出了神。
頗有點神不屬思的模樣。
片刻後,林寒酥忽然翻身坐起,喚道:“意歡、晚絮。”
在外間伺候的兩人聞聲走了進來,“娘娘有事麼?”
“走,去趟滌纓園。”
“要喊許嫲嫲麼?”
“不用了......”林寒酥總覺許嫲嫲猜到了什麼,不免心虛,隻道:“將東西帶上。”
主仆三人頂著朔風,出嫮姱園向南過垂花門轉入滌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