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
距離除夕僅剩一天。
林寒酥崴傷的腳剛能下地走動,便不顧許嫲嫲勸阻,堅持出府視察城中產業。
隨行護衛的丁歲安把借宿前院的智勝一並帶了去。
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奔波整日,先後去了銀鋪、藥鋪、緞莊、北貨行等等十幾家鋪麵。
據隨行的晚絮講,這還隻是王妃產業的冰山一角,城外還有田莊數十座、天中城鋪麵整道街。
直到此時,丁歲安才真正明白富婆姐姐的含金量。
那句老話怎麼說來著?
哦,對了,貴婦險中求!
今日巡視的店鋪中,有林寒酥當年陪嫁的嫁妝,也有原屬王府名下的產業。
嫁妝自不必說,但原屬王府的店鋪掌櫃見林寒酥親至,也異常熱情恭敬......各店掌櫃總歸不缺眼力見,臘月二十一那日杜家兄弟大鬨王府不成,緊接老側妃心腹一死一拘,餘下仆婦儘數遣散。
短短數日,蘭陽王府被王妃經營的風雨不透。
杜家兩兄弟卻閉門不出。
在眾人眼裡,這場由‘陪殉’引發的爭產,勝負已分。
林寒酥每到一處,先溫言鼓勵,隨後晚絮帶著賬房先生將早已提前準備好的年終賬簿和店內賬簿比照一番,隻要沒有出入,便會當場撥出一成利潤作為賞賜。
所到之處,人人歡欣。
對賬,是她與掌櫃們重新認主的儀式;賞賜,自然是為了邀買人心。
一直忙碌至酉時正華燈初上,車隊才回轉王府。
途經蘭陽城繁華僅次於府前街的沿河街時,前方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無數百姓正從四麵八方擁去。
“這位娘子,前方發生了何事?”
丁歲安隨便攔住一位婦人打聽,對方本不欲理睬,匆忙一瞥見問話的是名俊俏小郎,這才停下腳步,“國教仙師發現城裡混進了妖物,正在捉拿!”
“妖物?有妖物還去湊熱鬨?不怕被妖物傷了性命?”
“你這小郎沒見識,有國教仙師在,甚妖物也掀不起風浪!”
因前方擁堵暫時過不去,王府車隊隻得在街邊暫停,丁歲安跳上車轅遠眺過去。
五六十步外,百姓密密麻麻圍了一層。
中間卻又留出了方圓二三十步的空間。
一名身材瘦小、唇上留有兩撇細須的國教修士,身穿朱袍、頭戴朱色尖頂兩幅冠,立於場間。
身後跟著十餘名手持短杖的黑衣護教。
和他們對峙的......卻是一名破衣爛衫的光腳乞丐。
甚至不能說是對峙,此刻那名乞丐正靠牆坐在地上捉虱子,麵對無數人的注目,偶爾抬頭咧嘴憨笑,嘴裡念叨不停,“妖怪,嘻嘻,妖怪,嘻嘻嘻.......”
朱衣掌教雙手後負,瘦小身材散發一股成竹在胸的自信淡然,“孽畜,你混進城內意欲何為?”
“仙師,仙師!”
就在這時,一名住在沿河街的老者氣喘籲籲跑到近前,慌忙解釋道:“仙師,傻三兒十年前媳婦兒難產,一屍兩命,他這才得了失心瘋,其中怕是有些誤會.......”
“放肆!”
一名黑衣護教以手中短杖指向老者,厲斥其不敬。
朱衣掌教微一抬手,示意無礙,隨後環顧周遭百姓,慨然一歎,“爾等五色障目,所見非真,看我逼其顯形,方知是人是妖!”
話音剛落,朱衣掌教寬大袍服無風自鼓,須發飛揚,“無明蔽心,骸骨現形!犬妖,顯形!”
掌教嘴唇翕合,看似在低聲喃語,但方圓百步之內卻聽得清清楚楚。
喚作傻三兒那名乞丐,麵色漸漸迷惘,隨後顯出痛苦神色,身軀一陣扭動,緊接雙掌撐地、雙膝跪伏,喉間一陣嗚嗚咕噥......雙目漸變赤紅。
雖仍是人形,但那伏地姿勢像極了狗。
隨後......
“汪~汪~汪~”
周遭圍觀百姓被嚇得齊齊後退數步,‘嗡’的一聲,議論四起。
“竟真是犬妖!”
“還好仙師發現及時,不然我沿河街要遭殃啦!”
“我家前幾日丟了一隻雞,定是這犬妖所為!”
遠處,丁歲安下意識看向智勝。
兩人認識不久,卻有了幾分默契,智勝單豎右掌,頌了一聲佛號,解釋道:“方才掌教施展的是國教‘勘妖真言’......”
丁歲安問道:“是真的麼?”
這句話沒頭沒尾,智勝卻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