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幻獸刷怪”,即玩家變身成某一類幻獸,然後通過在一片固定區域刷怪,以實現經驗的快速積累。因為幻化有時間限製(通常一次僅能維持15分鐘,15分鐘後需要使用靈氣道具,以獲得再次幻化的能力),便對刷怪區域提出了一定要求,即這個區域的怪物要有隨時刷新的潛力——殺死一隻,立刻出現另一隻;另外,怪物等級不能差彆太大,最好和角色等級接近,不然獲取的經驗太少。遊戲官方論壇裡,熱心的玩家很多,哪裡適合刷怪,早有人標好了地圖,並分享出來,供大家參考。
另外,刷怪的幻獸也有要求,那種具備“一擊致命”技能的幻獸最稀缺,因為稀缺,故很難靠隨機掉落獲得,常常需要靠人民幣和時間堆養。而購買成熟的幻獸,價格當然不會便宜,動輒四五千元一隻。即便如此,也常常是有價無市。
如果一切順利,每天刷4小時左右,持續10天左右,便能從65級,“輕鬆地”升到70級滿級——如果不刷怪,正常情況下,至少需要2個月5個月,甚至更長時間。
我當然不想這麼久,於是開始留意“幻獸刷怪”,並向好友列表中,四處打問誰有幻獸可以借用。
巧的是,這次又是欣然伸出了援手——果然還是人民幣玩家強大!
欣然有一隻具備“一箭穿心”技能的滿級5星穿雲箭獸——正是大家刷怪的首選。
我跟欣然在遊戲當中很熟,但畢竟不是現實中的朋友,貿然借這麼珍貴且價值不菲的幻獸,擔心她會有戒心。結果我多慮了,剛一提出,不能細說何時用,用多久,欣然便一口答應下來。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比現實生活還要真切幾分的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溫暖和感動。
從65級到70級滿級,看似隻有5級台階,但每升1級,所需的經驗往往要比上一級多出35%45%。為此我製定了詳細的計劃,並設定了每日要達成的目標,即每天升一級。
在完成每天的日常任務之後,我便集中精力,找個人煙稀少的區域刷怪。第一天刷怪3小時,很輕鬆地達成了目標,順利來到66級;第二天刷怪4小時,來到67級;到了第三天,刷怪5小時,稍有點吃力了;第四天刷了6小時,便有些扛不住。一來身體太累,二來所需的經驗已經超過了我最初的預估。
結果,短短的5級,整整花費了8天時間才完成(包括平時每天不少於4小時以及兩個周末每天不少於7小時)。
終於滿級之後,我整個人卻虛脫了一半,但相較於疲憊,心裡更多的是興奮。然而興奮總是短暫的,之後便是目標達成後的無儘空虛。
經曆8天近乎“煉獄式”的刷怪升級,我不免覺出了這樣玩遊戲的枯燥和乏味。就像吃一包美味的餅乾,如果慢慢吃,會覺得美味,假如製作成壓縮餅乾,儘管營養和能量沒變,但是口感就難以下咽了。
8天衝刺下來,我對周圍的一切也變得漠不關心。而等遊戲的熱情漸漸冷卻之後,我才留意下周圍的變化。
昨夜下了一場雨,空氣中滿是濕漉漉的陰冷和蕭瑟,即便穿著外套,也會瑟瑟發抖。這才發現冬已深。
季節總在不知不覺間輪回,當我抬頭,恍然發現枝頭零落,滿地枯黃。銀杏葉在空中打著卷,旋轉著隨風飄零,葉的舞蹈變成了一首淒美的歌謠。蕭瑟中,不知名的鳥兒仿佛迷失了回家的路,站在枝頭蹦來跳去,急速地一聲接一聲的啁啾。拳頭大小的菊花兀自開敗,終於在這最後的季節裡燃儘自己。芙蓉花早已枯萎,她們在整個夏季耗儘了心血,在秋季隻剩殘影,而在冬雨摔打後,更顯冷落成泥。她們曾經點綴了豐盈的時光,並於暖風消逝的地方,默然歸去,歸於塵土,卻把芬芳和色彩留給了季節,留給了時光。蒲公英終於完成了生育,成簇的飽滿枝頭都是她的孩子。風起了,他們便成群結隊,飛向另一片土壤,然後紮根,等待下一個春天生根、發芽……
微波湖湖水乾涸,遊魚早已消失不見。而垂柳沉默不語,她們褪下暖日的裝扮,蕭瑟的柳絲隨風搖曳,使人想到感傷與彆離……
天空陰沉著,不可捉摸的雲層時聚時散,濃密中有種不可名狀的恐慌。
這段時間以來,我完全沉浸在遊戲的世界當中,對身邊真實世界的感知漸漸模糊,甚至變得虛幻,而虛擬的遊戲世界給我的感覺反而越發真實和親切。以致我偶爾會恍惚自己到底是活在遊戲當中,還是活在真實世界。
因為耽於遊戲,周末不再主動給李叔打電話問候,擔心耽誤遊戲進度。每次李叔給我打電話,讓我過去坐坐,我也借口“最近功課忙,沒時間”。對此,李叔並不強求。有時李叔主動來學校,約我見麵,而見麵後,也不過匆匆聊上十幾二十分鐘,之後我便借口遁逃。李叔很體諒我,隻好略顯落寞地悻悻而歸。
奮鬥了1個多月,終於達成了滿級目標,感覺自己的遊戲生涯總算圓滿了,可以暫時收一收心了。結果卻發現,對遊戲的不舍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象。
角色雖然滿級了,但為了尋找意義感,我又開始追逐其他目標,比如裝備、坐騎、幻獸等等。現實生活的了然無趣,與遊戲裡的豐富多彩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不免使我越陷越深。
現實中,絕大部分人都是芸芸眾生當中的無名之輩;可在遊戲當中,搖身一變,每個人都能成為八荒世界的主角:成為俠客、成為懲惡揚善的化身、成為號令三軍的統帥,成為影響無數人的英雄或梟雄……
從這方麵看,遊戲給了很多人夢想成真的契機,雖然這一切看起來仿佛海市蜃樓,像是一場虛幻的夢,但在玩家心中,這段經曆卻是真實可感的。
當然,遊戲並不都是好的,也會有不少糟粕。因為遊戲的虛擬性,每個玩家都像是一個個麵具人,麵具之下,內心的善、惡、美、醜,都會暴露無遺。遊戲會將很多人內心的“惡”進行放大,殺人越貨、騙財騙情也時有發生。
遊戲當中有懲罰係統,如果惡意殺人,會受到係統懲罰;也有合法殺戮的區域或時間,比如比武場或每周攻城戰。某種程度看,一個網遊也是一個“真實”的小社會,隻不過這個社會是建立在電子服務器上的虛擬世界罷了。
即便知道一切的榮耀、成就等,都建立在一行行電子代碼之上,所有的成績都可能在一瞬間化為烏有,我仍舊樂此不疲,因為幻想的世界,並非空無一物。
我把下一個目標鎖定在裝備打造上,再之後是三隻坐騎滿級,這兩個目標可以同時進行。要想實現這兩個目標,組隊下副本必不可少(副本裡有裝備及坐騎所需的食物)。全地區大小副本共有10餘個,依據難度,每個副本每日可刷13次。為了打造裝備和升級坐騎,我基本上每天都要刷完所有副本——低級彆的副本自己來,高級彆且有難度的就隨機組隊。
隨著角色滿級,目標發生轉變,我忽然發現,大家好像都慢下來了,不再像往日一樣,熱衷於各種做任務、打怪升級。好似大家都是陪著我在玩遊戲,既然我的目標達成了,大家也便完成了任務一般,開始追求各自的樂趣。
老王變得佛係,角色停留在64級,並開始沉溺於每天采礦,然後煉化和打磨成各類裝備和道具所需的材料,並在九州城內擺攤。靠著賣材料,老王逐漸積累起了巨額財富。我因為裝備維修、升級需要大量錢財,這時老王便成了我的“提款機”。老王絲毫不介意,也從沒說過還錢的事情。對他來說,挖礦掙錢隻是樂趣,錢沒了還可以再賺。
陳田軍時玩時不玩,有時候一個任務怪打不過了,倒常常需要我去幫忙了。後來他的射手玩膩了,便又注冊了一個武僧小號,天天研究各種棍棒技巧,不知不覺竟也升級到了40多級。
逍遙子很久沒登錄遊戲了,據說是參加了插畫課程培訓,沒有時間再玩遊戲了。偶爾登錄一下,也隻是向大家問候一聲,簡單做下每日任務,然後便悄然下線。
紫萱則沉迷於PVP(玩家與玩家對抗)戰場,開始對我的需求不聞不問(組隊下副本最缺兩類角色,一是戰士,二是藥師)。明明看到她在線,她也明明收到了我需要幫助的請求,卻總是漠然視之。這使我既傷心又氣憤,同時又無奈。
為什麼我和紫萱之間會有這樣的情感起伏?因為我們曾經親近過——由最初的普通好友,到夫妻,再到陌路人,雖隻有幾個月時間,但於我而言,卻仿佛經曆過了大半個真實的人生。那種痛苦和遺憾是刻骨銘心,而又難以忘卻的。
而這段故事,要從“結婚”開始說起。
《八荒》裡有一套完整的結婚係統,夫妻雙方有專屬的每日夫妻任務,可以獲得不少經驗。據過來人講,任務不難,經驗很可觀。
遊戲裡結婚的人不在少數,有現實的真實夫妻,也有遊戲裡彼此對上眼,然後就喜結連理的;當然,也有純粹是利益需求驅動的,比如我和紫萱。
我是在65級的時候,向紫萱提出結婚請求的。當時問的很隨意,完全是出於攢經驗升級的需要,絲毫沒有往男女方麵想。起初,紫萱一陣錯愕,但似乎意識到遊戲裡結婚沒什麼大不了,便欣然同意。
起初,我們很默契,經常一起組隊刷怪,下副本的時候,紫萱也有求必應。晚上9點左右,等各自忙得差不多了,就一起做夫妻任務,然後互道晚安。那段時光純真而美好,使我不禁沉浸在八荒世界當中,對現實世界絲毫不留戀。
以為我們會以好朋友的身份一直維持這種名義上的“遊戲夫妻”關係,結果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理智。隨著跟紫萱接觸越來越深入——遊戲之外,還會互相聊彼此的大學生活,聊著聊著,我竟然不知不覺對屏幕對麵的女孩產生了好感,甚至愛意泛濫。並到了一看到她跟其他男玩家組隊做任務、一起聊天,便醋意頓生的地步。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但卻難以自控。感情這東西,真是莫名其妙。雖然未曾謀麵,不知道她的樣貌,美醜、高矮胖瘦全然不知,性格是否合得來也不在乎,隻在心裡勾勒著對紫萱的所有美好想象,並認定她是一個值得自己付出真愛的人。
實際上,我有這樣的想法,多少也有幸存者偏差的影響。之前聽到一些遊戲裡相識、相知、相戀,最後現實中結婚的例子,儘管“見光死”的案例也不少,但即便有1%的樂觀可能性,我也願意去賭。而這種執著勁兒,終極還是對紫萱造成了困擾,以致她對我漸漸產生了疏離。
裂痕從一次衝動的電話開始。
出於對保持聯係的需要,我跟她要了電話號碼。某個周六頭腦發熱,竟然連續給她發了數條曖昧的短信。見她沒回應,便壯著膽子打過去電話,結果接電話的是一個操著一口上海口音的中年婦女,把我嚇了一跳,趕忙掛斷了電話。
等晚上7點時,紫萱一上線,就開始衝我抱怨,怪我不該給她發短信,更不該打電話,因為她留的是老媽的電話。
我尷尬地各種賠不是,但總覺得於事無補。紫萱照例回應著我在遊戲裡的各種訴求,但分明有些心不在焉,導致我下副本時,好幾次差點死掉。下線時,她也沒像往常一樣跟我說晚上,而是靜默著飄然而逝,隻剩我尷尬地杵在原地。
我知道自己越界了,而越界的後果比我想象的更糟。
滿級之前,紫萱還會每天留出時間和我一起做夫妻任務;等我滿級後,紫萱便不再積極響應我。她的等級停留在67級,可她似乎並不在意。紫萱不追求副本套裝,更想要戰場套裝,因為相較於刷怪,她更喜歡下戰場,和其他玩家進行PK。對她來說,這比下副本打怪有趣的多。
我以為給她自由,做她想做的事情,能夠逐漸挽回她的心,結果卻事與願違,而我和紫萱也終究漸行漸遠。
整日沉迷於遊戲當中,加上我對功課興趣寥寥,於是越發不願意去上課,逃課的情況也越發普遍。有人說:“沒有逃課、掛科和談戀愛的大學生活是不完整。”起初,我隻把這句話當個笑話,而如今,我卻不知不覺地成為了這句話的信徒:逃課已經板上釘釘了,戀愛也勉強算談過,而隨著我對學習的不重視,掛科也在不遠處向我招手。
平時沒有認真聽課,課後作業也大多去抄波波的,考前也沒怎麼複習,全把心思花在了玩遊戲上。臨考試,我才有點追悔莫及。
當有機化學試卷發到手裡的時候,看著一道道似懂非懂的題目,我直覺腦袋空空。於我而言,掛科其實沒什麼大不了,可聯想大一及大二上學期自己在班裡數一數二的成績表現,這種落差感,怎能不令人驚訝、錯愕與惋惜呢。
監考的紀律很鬆,台下交頭接耳、打小抄的比比皆是,但我還想保留一絲“三好學生”的倔強,用“不抄襲”來捍衛自己的尊嚴。可在成績公布的那一刻,我還是後悔了——在分數麵前,尊嚴一文不值。
當王文彬幸災樂禍地告訴我,我的有機化學掛科的時候,我反而如釋重負般平靜——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考試成績+平時成績,我隻拿了50多分。本以為打擊隻有一次,沒想到還有二重奏。在三天後的高分子材料學考試成績公布後,我再一次以2分之差,名落孫山。
出於畢業要求,學校規定掛科需要補考,否則不予頒發畢業證,大三上學期的補考一般安排在畢業前。
“掛就掛吧,下學期就等著補考吧。”我滿不在乎。
然而,事情似乎並沒有這麼簡單。隨之而來的負麵影響,恐怕將長久彌漫。同學中間倒無所謂,畢竟一個班的,可班主任和其他學院的朋友會怎麼看?李叔會怎麼看?父母會怎麼看?這真讓人抬不起頭!可這樣的結果,我又能怪誰呢!
好在其他三門課勉強及格,這多少使我感到一絲安慰。按照學校的規定,期末考試成績會郵寄到家長手裡。這意味著,即便我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掛科了,也無力阻止成績單翻山越嶺,來到父母的眼前。
成績公布後1周,便是寒假了,成績單會比我晚幾天到家。這樣的成績肯定是沒臉跟父母交代的,左思右想,放假前4天,我決定:春節不回家了。
同去年一樣,學校會給自願留校過節的學生一筆600元的補助。即便如此,絕大部分學生,還是寧願選擇坐火車顛簸幾千公裡,回老家和親人團聚。春節是全家團圓的時節,相較於600元現金補助,親情才是人心底最深的思念。暑假可以不回,五一、十一等也可以不回,但是春節一定要回,無論多難,多艱辛,也阻擋不了。
不過,總有一些同學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留在學校過年。去年留校的學生不足百人,各個學院的都有。大家都住得七零八落,宿管阿姨每天隻中午來一趟,學校的各類小食堂、小賣部、打印店也都春節歇業,校園裡十分冷清,加上天冷,難免生出孤獨和淒涼之感。
為了照顧這一小部分學生的感受,學校也會組織一些小型活動,比如大年三十邀請大家一起去中區運澤食府包餃子,正月十五煮湯圓給大家吃等等。
對我而言,600元肯定沒法跟全家團聚相提並論,但考慮兩門掛科,以及遊戲裝備需要花錢購買和升級,春節留校反而對我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另外,考慮家裡沒有電腦,想玩《八荒》,還得天天跑網吧,多有不便。寒假20多天,又趕上春節期間任務很多,獎勵也豐厚,我可不想錯過這個大好機會。
經過反複權衡,我最後做出了春節留校的決定。跟父母扯謊說,春節要找個兼職,路遠就不回去,他們表示理解。而舍友們則全是祝福。家在新疆的老曹、老臟、老王三人甚至邀請我,春節期間去他們家做客。
等歡送舍友們離校之後,宿舍便隻剩我一人了,甚至整個2樓都隻有我一個人,整個2單元也不過35個人,很是冷清。
起初幾天,我一直處在“終於能沒日沒夜玩遊戲”的亢奮中,根本感覺不到孤獨,更彆說時間漫長的難熬了。這跟在老家過年的無聊,形成了強烈反差。隻有當肚子餓,準備去樓下買飯吃時,才感到空曠的校園裡,是多麼荒蕪和寂寥。
寒假期間,石河的天氣已經轉入零下模式了。白天基本沒有超過零上的情況,大部分時候都是零下20度左右,最好的情況,也不過零下10度。
這麼冷的天氣,大家都沒有出門的欲望,大部分同學都窩在宿舍裡消磨時光。宿舍裡的暖氣燒得很熱,室溫足有二十五六度,基本上穿著單衣和薄被子就能入睡。
入學時,學校發了一薄一厚兩套被褥,但兩年來,我一直蓋薄被子,厚被子被我鎖在櫃子裡,從未取出來過。
樓下的小賣部春節期間也關門了,買東西隻能去運澤食堂裡麵的售賣口。偶爾出學校逛街,大部分店麵也都歇業了,想買一桶方便麵都困難。
以前食堂的營業時間每次通常有34小時,春節期間,則最多隻有1個半小時,早上8點半10點;中午1點至2點半;晚上7點8點半。過了飯點,食堂便也關門了。人少,食堂飯菜種類和總量也少,遠遠比不得平時。去晚了,要麼隻能湊活吃點又涼又硬的主食或炒飯,要麼就得空手而歸。
因為玩遊戲過於投入,我很難準時去食堂吃飯——一次副本就可能耽誤2個小時。彆人都等著,我去食堂買飯,顯然有點不合時宜。身邊又沒有同學幫我買飯,隻能忍著餓。
有幾次去晚了,食堂沒飯了,便隻能買包泡麵,就著饅頭湊活吃一頓。熱水房水燒得也不勤,去晚了,可能就隻剩溫水了。因此,我每次過去都帶兩個暖瓶,用熱水也很節省,以前可以肆意用熱水泡腳,春節期間隻能酌量取用。
學校澡堂關門的緣故,春節期間洗澡成了難題。為了保持身體清潔,我隻好一周洗一次澡,洗一次頭,而且是在寒冷的宿舍公共衛生間裡,打上兩暖壺熱水,和冷水一摻,就這麼湊活著,一邊打著寒顫,一邊像夏天涼水衝澡一樣,簡單衝洗一下。
為了不影響組隊刷副本或做任務的進度,同時避免自己餓肚子,我便一下子從食堂小賣部買了10餘袋方便麵,並且暖瓶裡備上熱水——因為暖瓶不是很保溫,加上熱水需求量大,我便從市區跑了好幾條街,買了一個熱得快,偷偷在宿舍裡燒熱水(學校禁止用熱得快)。餓了,又趕上食堂沒飯,就泡方便麵吃,就這麼湊活了10天左右。雖然日子過得邋遢,倒也餓不著。
放假前最後一天,李叔給我打來電話,問我何時回老家。我答複李叔說,不回去了,準備在學校過春節,並扯謊了一個不回家的理由。李叔先是覺得遺憾,見我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勸阻,便說:“春節期間沒事的話,可以去我那兒坐坐。反正我一個人也沒事做,隨時都在。”
“可以啊。”我笑笑說。
儘管不抗拒去李叔家,且春節期間學校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但大年初一前,李叔三番五次邀請我去他家,都被我找借口搪塞了:一會說天冷,一會說下雪路不好走;一會說身體不舒服,一會說找了個兼職……總之,就是死活不想去。倒不是真因為這些表麵的原因,也不是因為路遠懶得動彈,或者嫌棄李叔家住的那座待拆的破樓,而是因為那段時間,我徹底為遊戲著了魔。
一天早上9點左右,我還在睡夢中,李叔便又打來電話,約我晚上過去吃年夜飯。我這才恍惚記起來,今天已經是大年三十了。昨晚又熬到淩晨23點,睡到現在,精力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本想再眯一會,但睡眠被中斷後,再想安然入睡變得有些困難。於是,隻好掙紮著爬起來。
答應了李叔晚上過去吃飯,所以今天得早點把遊戲裡的限時任務做完,免得晚上來不及做。起床第一件事,先是開電腦進遊戲,掛機(有掛機時間獎勵),然後才開始刷牙洗漱。等洗漱完畢,便又開始了激情且忙碌的遊戲時光。為了儘早做完任務,同時為了晚上在李叔家能多吃點,我中午沒有去食堂吃飯。直到下午4點的時候,覺得任務做得差不多,也有點累了,才穿戴整齊,準備往李叔家走。
穿過中區運澤食府的時候,看到食堂前麵的公告欄寫了邀請大家晚上一起去包餃子的通知。此時往食堂瞅一眼,已經有不少忙碌的身影了。我本想一起參加,可已經答應了李叔,便隻好遺憾地離去。
接著穿過科技一條街,沿馬路來到等候公交車的站牌下。以為車來得很快,結果一等便是半個多小時。我雖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但因為石河的冬天著實寒冷,加上剛下過一場厚雪,冷風過處,仍不免寒戰陣陣。為了驅寒,隻好來回踱步。
今天的路麵冰冷濕滑,路邊積著厚厚的白雪,馬路上有化雪劑浸化的痕跡,雪也被車輛甩到車轍兩邊,但零下20多度的低溫,還是讓雪結成了又厚又硬的冰碴。走在校園裡的時候,我便萬分小心,但仍免不了被冰雪滑上一腳。
左等右等公交車不來,我甚至準備給李叔打電話說不過去了。可剛拿起手機,便見公交車緩緩開來。
車門打開以後,我猛地踩上去,結果腳下趔趄,差點摔倒,幸好及時抓住了車門處的欄杆。
“小心點!小夥子,沒事吧?”司機一邊關上車門,一邊側頭關切地問我。
“沒事,滑了一下。”我尷尬地笑笑。
待投完紙幣,我便緩緩地向車廂內走。這才發現,車廂裡隻有一個乘客——以個坐在中間靠車門位置、穿著紅色羽絨服,捂得嚴嚴實實的中年婦女,除此之外,車廂內再沒其他人,20多個座位空空蕩蕩的,很是冷清。我隨便挑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車緩緩開了兩站,那個婦女便下車了。隨後,車廂隻剩我跟司機兩人。
“小夥子大年三十去哪兒呀?”估計司機也是無聊,見我坐得近,便跟我搭訕。
“去我朋友家。”
“這麼冷的天,注意安全啊!”司機關切地說。
“嗯,謝謝師傅!”
接著是一陣沉默。
司機已經開頭了,我不繼續聊,總覺得有點尷尬,就續話道:“師傅,今天坐車的人好像不多呀?”
“那可不,天冷。再說,今天是大年三十,誰沒事出來溜達呀!”
我點點頭。
“對了,師傅,咱們今天的末班車是幾點呀?”因為吃完年夜飯,我還得趕回學校,所以趕忙問道。
“7點。”
“這麼早呀!”
“今天收班比平時早3個小時,初三就恢複正常了。”
“那我7點一刻從石榮街站上車,來得及嗎?——我說的是返程。”
“來得及,返程末班車也是7點,到石榮街站差不多7點一刻。”
石榮街站是我下車的地方。當然,走到李叔家,還得穿過兩條街,走300多米路,差不多得5分鐘,加上告彆的時間,怎麼也得3分鐘。這意味著,我差不多7點就得離開李叔家了。到李叔家需要1小時,這意味我在李叔家,最多隻能逗留1個半小時。大半個月才跟李叔見上一麵,並且今天是大年三十,卻隻停留1個半小時,於情於理有點說不過去,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畢竟,末班車時間給了我一個心安的理由。
這麼寬慰著自己,我反而不焦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