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在商界令人聞風喪膽的江家現任家主,江行舟這幾年確實是變得越來越冷漠,也越來越不近人情,但他到底還是個父親。
即便平日裡始終不苟言笑,但看著記憶裡乖巧懂事的寶貝兒子因為病痛侵襲變得那般虛弱時,那些在外人麵前築起的堅硬壁壘還是轟然崩塌。
對於父親連日以來無微不至的照料,江雲禮自然是歡喜的,但是,那一個又一個被掛斷的電話還是在無形之中提醒著他,眼前的男人不僅僅是他的父親,更是整個江家的掌舵人。
“爸,我沒事的,因為我的任性,這些時日給您和媽媽都添了不少麻煩,還耽誤了您不少工作,我這心裡一直都有些過意不去,您明日還是回公司吧,他們都需要您。”
聽到這話,江行舟心頭猛地一顫,仿佛被千萬根細針輕輕紮過,那痛楚雖然細微,卻難以忽視。
此時此刻,他多希望他的兒子還能像以往那樣毫無顧慮地躲進他的懷裡,然後用肉麻到死的話對他撒嬌。
可是,這樣的場景或許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他的兒子好像已經不敢再對他撒嬌了……
他在他需要的時候沒有出現,而今,他好像也不再需要他了……
他不得不承認,他到底還是弄丟了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寶貝兒子……
眼前的青年明明那樣脆弱,卻已學會將所有的苦楚深埋心底,用懂事的外殼將自己緊緊包裹。
這份超乎年齡的成熟,讓江行舟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感,那是任憑他如何翻雲覆雨,也無法撼動的現實。
他的兒子,可能真的已經不想要他了……
昏黃的燈光下,江行舟緊握著兒子細弱的手腕,那雙在商界令無數對手膽寒的眼眸此刻卻盈滿了無法訴諸言語的溫柔與哀傷。
“你這孩子又開始說胡話了,公司的事哪有你的健康重要。你是我和你媽的心頭肉,是我們生命中最寶貴的部分。工作可以再補,會議可以延期,但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們無法替代的財富。”
江雲禮聞言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雖然帶著幾分勉強,卻仍努力想讓自家父親寬心。
“爸,我知道您擔心我,但我也明白,江家需要您,集團上下那麼多員工都指著您呢。我不能成為您的累贅,更不能給您丟臉,畢竟,我是您的兒子,不是嗎?
回去吧,醫院不是您該來的地方,至於我……更不需要您自以為的犧牲。”
青年說話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但這樣溫柔的言語對於身為父親的江行舟來說卻是一把鋒利的尖刀,在不經意間便割裂了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此時的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些年來的忙碌與疏忽已經讓這份父子之情產生了難以彌補的裂痕,那些錯過的成長瞬間,那些未曾給予的關懷與陪伴,如今都化作了心頭難以承受之重。
江行舟的喉嚨像是被一塊巨石堵住,他想要反駁,想要告訴兒子自己願意用一切去換回那些錯失的時光,但話到嘴邊,卻隻化作了一聲沉重的歎息。
他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眼前這個獨自逞強的孩子,眼底充斥著多得數不清的情緒,有愧疚,有心疼,更有深深的自責……
“雲禮,你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江家的確需要我,但比起集團的繁榮,我更希望看到的是你健康快樂地成長。
這些年,是我錯了,我錯過了你太多成長的瞬間,那些本該由我親自教會你的事情,卻讓你在風雨中自學成才。
這,是我作為父親最大的失敗,也是我……此生最難彌補的遺憾。
再給爸爸一個機會,好嗎?讓我從頭開始,學著做一個合格的父親,不是江家的家主,隻是你的爸爸。
是那個願意在你跌倒時伸出援手,在你迷茫時指引方向,在你快樂時分享喜悅的爸爸。
我知道,這樣的請求對你來說或許太過冒昧,畢竟,是我先一步離開了你的世界。
但請相信,從今往後,我會儘我所能,去彌補,去填補那些因我的疏忽而留下的空白。
我的兒子啊,不要再害怕依賴我,不要再害怕靠近我,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在此之前,江行舟從未在兒子麵前展露過如此脆弱的一麵,從未如此坦誠地麵對過自己的失敗,也從未如此深切地渴望過彌補與兒子的關係。
但在此刻,他願意就此放下心中所有的防備,用最真誠的心意去彌補那份缺失的父愛……
麵對父親這樣熾熱的目光,江雲禮自是不敢與之對視。
他微微垂眼,長睫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極淡的陰影,心頭的思緒如同翻湧的海浪,久久不能平息。
那些年的孤獨與委屈,那些深夜裡無聲的淚水,在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卻又被他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坦白來說,他其實從未見過父親如此動情的模樣,他自然能感受到父親言語中的真誠與決心,也看到了那個在外人麵前高不可攀,卻願意在自己麵前卸下所有防備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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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一瞬,他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時候,那個總是被父親高高舉起,歡笑聲響徹雲霄的小時候……
隻是,如今的他已經長大了啊,他已經不再需要被父親高高舉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