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江雲禮那日被他父親強行帶走之後,陸勉這心裡就一直都很著急,他是真的怕他年長的“愛人”再出什麼岔子。
隻是,這著急歸著急,擔心歸擔心,尚且年幼的他其實根本沒法像往常那樣第一時間出現在那人麵前。
因為此時的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旁觀者,沒有立場,沒有資格,更沒有能力……
原本事情就這樣一直僵持著,直到半個月後,睡眠質量一向很好的他竟然開始接二連三地做起了噩夢。
在那一個又一個可怕的夢裡,年長者的身影總是時隱時現,有時是在蒼茫的江邊孤獨守望,形銷骨立;有時是在幽暗的巷尾踽踽獨行,背影蕭索。
男人的周身時常環繞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涼與絕望,那雙溫潤含笑的眼眸裡總是溢滿了哀傷。
陸勉自然看得心驚膽戰,但每當他試圖衝上前去將人擁入懷中之時,虛幻的夢境卻又如同脆弱的泡沫瞬間破碎,隻留下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苦苦熬煎……
那是一個與往常一般無二的夜晚,陸勉照常夢見了自己年長的愛人,隻是這一次,夢中的場景似乎變得格外真切,仿佛觸手可及。
隻見年長者孤身一人朝著高聳入雲霄的山崖蹣跚而去,夜色如墨,月光稀薄,他的身影在崎嶇的山路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顯得格外蒼涼。
陸勉見狀心頭猛地一緊,拚儘全力想要將他留住,但掙紮許久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竟使不出半分力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背影在夜幕之中漸行漸遠。
“江先生快回來,前麵危險!”
“……”
“快停下!前麵沒路了!”
“小勉,我累了……”
“不!你不可以拋棄我!你說過要等我長大的!”
“抱歉,可是我真的好累了,等不到了……”
“不要!!!”
陸勉在睡夢中絕望地呼喊出聲,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隨著夢境的破碎,江雲禮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無儘的黑暗中,隻留下一片令人膽寒的虛無與死寂。
陸勉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窗外月光如水,卻照不進他心中那片因恐懼和絕望而黯淡的角落。
他再也睡不著了,隻是一個人枯坐在床邊,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那輪孤懸天際的明月,心中滿是難以言喻的悲愴與無助。
沒過多久,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驟然打破了夜的寧靜,陸勉聞聲一愣,隨即便起身前去開門,隻見江行舟和喬冉夫婦正滿臉焦急地站在門外。
見此狀況,陸勉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如烏雲般籠罩在他的心頭。
“您二位這是?”
“……那個,我們今夜冒昧前來,是想求你幫個忙,你,你能不能……跟我們去醫院,看看雲禮?”
像是印證了夢裡的場景,陸勉瞳孔驟然放大,就連呼吸都跟著變得急促起來。
“所以,他……他真的出事了,對嗎?”
“……
他回去之後就一直待在醫院養病,情況時好時壞,前些時候鬨著要來找你,但他身體還是不太好,我們便沒有答應,結果沒想到今天突然就……,醫生給他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我們……
勉兒,是伯伯的錯,伯伯跟你道歉,你……你去看看他好不好?求你了……”
江父說話的語氣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懇求,而江母則始終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整個人看起來竟是早已崩潰。
聽到這話的陸勉隻覺得一股寒氣直衝腦門,整個人如遭雷擊,一時竟忘了反應,半晌未能言語。
“我……我那天就說了,他情況很糟糕,你不可以強行把他帶走,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
陸勉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心底的憤怒與悲痛交織在一起,在這個靜謐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江行舟聞言臉色驟變,眼中閃過一絲悔意與痛楚,他顫抖著手想要撫上陸勉的肩膀以示安慰,卻又自覺沒有立場,最終隻能無力地垂下。
“勉兒,伯伯知道錯了,是我一直忽略了他,從未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是我一直在逼他,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陸勉一瞬不瞬地望著眼前這位蒼老且憔悴的長輩,心中的怒火和怨懟在這一刻似乎得到了某種隱秘的釋放,又或者是被更深的哀傷所取代。
“好,我去,我現在就去。”
夜色依舊深沉,但陸勉卻已經無暇顧及,急匆匆地換好衣服之後便跟著江行舟夫婦趕往醫院。
時隔數日,陸勉終於再次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愛人”,隻是卻不曾想竟會是在這樣的場景之下……
慘白的燈光下,江雲禮無知無覺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各種維持生命體征的管子,臉色白得幾乎與身下的床單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