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五分鐘到。”他的聲音透過引擎聲傳來,帶著點被風吹散的沙啞。
我收緊手臂,把臉埋得更深些,帽簷遮住大半視線,隻看到前路延伸向黑暗。機車的震動透過座椅傳來,和心跳的節奏奇妙地重合,腰後的甩棍硌著掌心,卻讓我莫名安心。
穿過最後一段沿海公路,唐聯把機車停在礁石灘旁的空地上,引擎熄滅的瞬間,海浪聲立刻湧了上來。他利落地跳下車,繞到後座幫我拎下背包:“到了。”
我踩著鋼板皮靴落地,堅硬的鞋底撞上礁石,硌得腳底板微微發麻,卻也讓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紮實。抬頭望去,夜色裡的大海像塊翻湧的墨玉,一望無際地鋪向天邊,浪花卷著碎玉般的泡沫拍在礁石上,又被海水無情地卷回去,周而複始,帶著亙古不變的力道。上次來這裡還是前幾天,那時晚風裡還帶著夏末的溫熱,現在卻已經浸了涼意,吹得連帽衛衣的帽子輕輕晃動,帽簷蹭過臉頰,帶來細碎的癢意。
唐聯剛把機車支架踢開,轉身就看到我站在礁石旁沒動,黑色的身影在海浪聲裡顯得有些緊繃。他拎著布袋走過來,剛要開口說青龍老三的事,就被我搶了先。
“阿聯哥,我的身份,今天差點暴露!”我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沒散去的後怕,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背包帶,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皺。
唐聯的腳步猛地頓住,眼裡瞬間閃過一絲警惕,像被驚到的獵豹。他快步走到我身邊,目光像探照燈似的掃過四周黑黢黢的礁石堆,連海浪拍不到的陰影角落都沒放過,確認沒人潛伏後才壓低聲音:“怎麼回事?是詹洛軒還是哥那邊出了岔子?”
他邊問邊自然地接過我背上的黑色背包,輕輕放在腳下的礁石上,動作裡帶著不容置疑的穩妥。背包落地時發出輕微的聲響,被海浪聲吞沒得乾乾淨淨。
“都不是,是秦雨那個死小子!”我咬著牙說出名字,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中午在食堂吃飯,我跟你哥、還有秦雨坐一桌,本來聊得好好的,突然小雨提起‘肖爺’,還跟你哥說現在肖爺是朱雀的新話事人!”
說到這兒我深吸一口氣,海風帶著鹹腥味灌進喉嚨,涼得人舌尖發麻,卻壓不住心裡翻湧的驚悸:“我當時手裡的筷子都差點掉了!你哥那眼神多毒啊,平時看書都能揪出三個錯彆字,雖然沒當場追問,但我清清楚楚看見他夾紅燒肉的手頓了半秒,指節都捏白了!肯定起疑心了!”我攥著衛衣袖子用力絞了絞,“我這個心啊,當時就跟被人用鉗子攥住似的,咚咚咚跳得快要炸開,連嘴裡的飯都咽不下去!”
唐聯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眉心擠出深深的豎紋。他順勢蹲下身假裝係皮靴鞋帶,手指卻在粗糙的礁石上快速敲擊著,指節叩擊石頭的輕響被海浪聲掩蓋——這是他思考時改不掉的習慣。“雨哥是個直性子,腦子裡藏不住事,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頭也不抬地說,指尖的節奏卻亂了半拍,“那哥沒追問‘肖爺’的底細?沒說要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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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小雨不知道我是真正的‘肖爺’,”我靠在礁石上,後背的涼意順著脊椎往上爬,“他就是聽道上兄弟瞎吹,覺得‘肖爺’夠厲害,隨便拿出來跟你哥炫耀兩句,說白了就是用了他的名頭撐場麵。可就算這樣,我後背都冒冷汗了,真要是被他知道真相,還不知道會鬨成什麼樣!”
說到這兒我突然想起什麼,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站直身體,聲音不受控製地拔高了半分,又猛地意識到不妥,趕緊用手捂住嘴壓低音量:“還有!秦雨怎麼會聽說我上次一拳打斷瘦猴手腕的事?”我盯著唐聯,眼底的疑惑混著焦躁,“不是讓你們把嘴巴都閉緊點嗎?這事明明隻有上次跟我一起去鎮場子的幾個弟兄知道,怎麼就傳到秦雨耳朵裡了?”
唐聯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手指在布袋上無意識地摩挲著,指節泛白:“鎮場子那天確實安排弟兄封口了,按道理不會傳出去……”他頓了頓,眼神沉了沉,“除非是有人故意漏消息。”
“何止漏消息!”我深吸一口氣,把更讓人不安的事說出來,聲音壓得幾乎要被海浪聲蓋過,“你哥當時聽見秦雨提‘肖爺’,沒立刻接話,反倒是等秦雨說完,慢悠悠問了句‘這肖爺是哪裡冒出來的?怎麼突然就接了朱雀的場子’。”
“你是沒看見他那眼神,”我對著海浪比劃著,指尖都在發顫,“看似漫不經心扒拉著碗裡的米飯,眼皮都沒抬,可那眼神就跟秤砣似的,在秦雨身上掂量來掂量去,好像在算這消息有幾分真。”
海風卷著潮氣撲過來,我下意識裹緊衛衣,繼續說:“秦雨那傻小子還渾然不覺,湊到你哥耳邊說‘哥你是沒聽說,這肖爺是個厲害角色,前幾天鎮場子,一拳就把青龍的瘦猴手腕打斷了!’他話音剛落,你哥筷子都沒停,就那麼輕飄飄地掃了我一眼——就一眼!”我拍著胸口,聲音裡還帶著後怕,“我後背的汗瞬間就下來了,感覺那眼神跟x光似的,差點把我這身‘肖靜’的皮囊看穿!”
說著,我從衛衣口袋裡摸出黑利群,抖出兩根煙,一根遞給唐聯,自己叼了一根在嘴邊。唐聯默契地從褲兜摸出打火機,火苗在晚風裡微微晃動,我湊過去點燃,深吸一口,辛辣的煙霧順著喉嚨往下滑,心裡那股突突直跳的緊張才總算壓下去幾分。
“不過還好,算是有驚無險。”我吐出個煙圈,煙圈被海風一吹就散了,“你哥沒當場追問我的事,反倒是秦雨又補了句,說‘聽底下兄弟講,這肖爺交代過,讓我們朱雀的人隻負責清清賬目、盤盤場子,外麵的麻煩、道上的恩怨,他一個人替我們掃除!’”
我彈了彈煙灰,眼底的緊張漸漸褪去,多了幾分慶幸:“你哥聽完就笑了,說‘聽起來倒是個懂規矩的人’,然後就沒再提。估計他現在隻當‘肖爺’是哪個想護著朱雀的厲害角色,還沒把肖靜和肖爺往一塊湊。”
唐聯吸著煙,沉默地點點頭,煙蒂在夜色裡亮了一下,像顆忽明忽暗的星子:“雨哥這話倒是歪打正著,幫你立了‘肖爺’護短的人設。道上的人就吃這一套,知道頭頭肯護著自己,弟兄們才肯賣命。”他用鞋底碾滅煙蒂,沙礫摩擦的聲響混在海浪裡,聲音沉了些,“但哥既然留了心,以他的性子,以後肯定會不動聲色地多打聽‘肖爺’的事。我們接下來的動作得更小心才行,尤其是你,身份切換時千萬不能出紕漏。”
“我怕的就是這個!”我把煙蒂摁在礁石上,火星被海風瞬間吹滅,“你哥那個人,最會揣著明白裝糊塗。嘴上說著‘懂規矩’,漫不經心的樣子,背地裡指不定已經讓人去查這‘肖爺’的底細了!”我越說越急,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礁石的棱角,“他手下那麼多弟兄,真要查起來,從鎮場子那天的目擊者問到瘦猴的傷勢,順藤摸瓜總能摸到線索。萬一被他發現‘肖爺’就是我這個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的丫頭……”
唐聯看著我緊繃的側臉,忽然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帶著讓人安心的沉穩:“彆慌。哥就算查,也隻會往‘道上老手’的方向查,絕不會想到是你。”他頓了頓,眼神亮了亮,“而且我們可以主動給他們喂‘假消息’。我明天就讓弟兄們在外麵傳,說肖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左胳膊有疤,平時愛在碼頭附近晃悠——這樣一來,就算哥查到這些,也隻會往錯的方向走。”
海浪拍打著礁石,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我們的褲腳,冰涼的觸感順著布料往上爬,像無數細小的針在刺。我望著唐聯篤定的眼神,他眼底的沉穩像塊浸了水的青石,讓我心裡翻湧的慌亂漸漸平複了些:“這主意行,就按你說的來散假消息。”我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衛衣袖口,“但必須讓秦雨趕緊閉嘴,他那張嘴跟漏風的篩子似的,再亂傳些有的沒的,說不定就會把你編的假消息戳穿,到時候我們前麵的鋪墊全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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