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藝華落在江雪瓏臉上的目光，忽然摻了點洞悉的意味，像是早把她那點藏著掖著的心思看穿了。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回避的穿透力：“話說到這份上，你心裡頭要是有什麼事，現在說，倒省得往後我再特意問。”
江雪瓏心裡“咯噔”一下，驚訝方藝華這麼快就收到風聲了。她從桌沿直起身，臉上那點打趣的笑意收了收，換成了幾分坦誠的謹慎：“是有件事想跟方總報備下——昨日，我去新藝城試了場戲，僥幸拿了角色。接下來可能要去台灣待一陣子，拍這部電影。”
話音剛落，辦公室裡的空氣明顯沉了沉。方藝華沒立刻說話，隻是端起搪瓷杯又抿了口茶。她與邵氏的淵源深如盤根，新藝城這些年異軍突起，早成了邵氏在影壇的勁敵，江雪瓏跑去給對手拍戲，她心裡頭自然不會舒坦。
“新藝城？”方藝華放下杯子，杯底磕在桌麵，發出一聲輕響，“邵氏的戲入不了你的眼？”
方藝華這話問得刁鑽，就算她心裡真這樣覺得，也萬萬不能這樣回答啊。
江雪瓏連忙放低姿態，語氣裡帶了點恰到好處的委屈，卻又不是真的示弱：“方總您知道的，邵氏靚女多如過江之鯽，上次《男與女》的角色，我不就沒爭過彆人麼？”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新藝城那部電影主攻台灣市場，講的是台灣的鄉土故事，劇情在香港怕是水土不服，不會跟邵氏的片子打擂台的。”
方藝華看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過了會兒才淡淡道：“我沒那麼小氣。”隻是話鋒一轉，語氣又重了些，“但你得記清楚，哪裡才是你的根。tvb捧你起來，邵氏的盤子擺在這裡，這才是你的主場。”她用指節敲了敲桌子。
“當然啦。”江雪瓏立刻接話，笑了笑，語氣熟稔又帶點親昵，“畢竟，我是tvb的預備股東嘛～”
這話像是戳中了方藝華的癢處，方藝華曾多次明裡暗裡示意江雪瓏入股，但都被她囫圇帶過，今日她能說出來這句明確話，那這事總算定下了。
方藝華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心情一好，便提起來一件原本不打算說的小事：“說起來，王天霖的兒子，跟我磨了好幾次，說想找你拍部電影。”她瞥了江雪瓏一眼，“我沒回應他，隻讓他自己找你談。能不能說動你，看他自己的本事。他沒去找你？”
江雪瓏心裡一亮，王天霖的兒子，不就是王經？她搖搖頭：“沒呢，我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方藝華“嗯”了一聲，沒再多說，起身理了理衣襟：“我要去開會了。”這便是送客的意思。
江雪瓏也跟著站起來，卻在她走到門口時多問了一句：“方總，您是希望我接王經的戲？”
方藝華停住腳步，回頭看她，眼神平靜無波：“我希望你接一部邵氏的戲。至於是誰導的，我無所謂。”
江雪瓏瞬間了然，笑著點頭：“我明白了。”
方藝華沒再說話，推門走了出去。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漸遠，江雪瓏站在原地，望著桌上那份勁歌金曲名單，心想：事兒，還得一件一件辦呢。
……
勁歌金曲頒獎禮當晚，tvb大樓外像被打翻了的珠寶盒，各家粉絲的燈牌在夜色裡明晃晃地閃，記者們舉著相機擠在停車位附近，快門聲像密集的雨點兒，劈裡啪啦敲碎了傍晚的寧靜。
黑色保姆車剛停穩，車門拉開的瞬間，兩道身影剛探出來，就被攢動的人頭和閃爍的閃光燈裹住了。江雪瓏穿了條銀灰色露肩長裙，肩線處綴著一圈繁複的立體花朵，黑色長發高高盤起，隻在耳側垂下一縷慵懶的發卷，襯得今晚的她明豔又帶了些嫵媚。
裙擺掃過車門時帶起片細碎的光，身旁的張國容率先下車，隨即轉身扶了她一把，露出銀灰色西裝外套裡麵的白色襯衫。細心的時尚人士便會發現，二人穿的禮服出自同一設計師之手。
“阿瓏！萊斯利！”最前排的記者已經扯開了嗓子，“這次頒獎禮，你們有合唱歌曲入圍嗎？是《用情》還是《屋頂》啊？”
江雪瓏指尖勾了勾耳側的卷發，笑意落在眼尾，聲音清亮又帶點狡黠：“想知道啊？今晚直播呢，守著電視看就曉得了。”
另一個記者立刻把話筒往前遞了遞，問題更刁鑽些：“那你們倆什麼時候把喜事辦了？觀眾都等不及看金童玉女成一對了！”
張國容低頭笑了笑，眼角的紋路彎得溫和，他接過話時語氣慢悠悠的，帶著點慣有的隨性：“這個嘛……現在還真不知道。等哪天有準信了，一定第一時間告訴大家，好不好？”
“那是不是說，萊斯利你其實不想娶阿瓏啊？”立刻有記者抓住話尾追問，話筒幾乎要戳到他嘴邊，“不然怎麼會「不知道」？”
這話問得又急又銳，周圍的快門聲更密了。江雪瓏正想開口，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一輛黑色保姆車剛停穩，車門正緩緩打開。她立刻抬手往那邊指了指，聲音揚了些：“哎呀，丹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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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記者們轉頭的空檔，她伸手拽住張國容的手腕，步子邁得又快又穩：“快走快走。”
張國容順著她的力道往前，臉上帶著無奈又有些戲謔的笑。兩人快步穿過人群，身後已經響起新的喧鬨——“陳柏強！這邊！”“丹尼，這次拿獎的是《今宵多珍重》嗎？”
直到進了大樓，厚重的玻璃門把外麵的嘈雜隔在身後，江雪瓏才轉頭看張國容，調侃道：“以後再有記者問我們什麼時候結婚，你就說先搞事業好了。”
張國容眼底漾著笑，卻也藏著一絲認真的詢問：“都拿勁歌金曲獎了喔，事業還要搞到什麼程度才算好？”
江雪瓏仰頭思索片刻，剛要回答，大廳入口已經傳來陳柏強的聲音：“阿瓏，萊斯利！”
兩人轉頭望去，陳柏強穿著件深藍色西裝，正朝他們招手，臉上帶著明朗的笑。江雪瓏揚聲應著，拉著張國容迎了上去：“丹尼，好久不見！”
三人湊到一起，大廳頂燈的光落在彼此臉上，暖融融的。江雪瓏忽然笑了，語氣裡帶了點悵然：“說起來，真有點懷念拍《失業生》的時候。我們一群人吵吵鬨鬨的，日子特彆鮮活。”
張國容聞言看向陳柏強：“說起來，你去年跑哪裡去了？有陣子影蹤全無。”
陳柏強抬手摸了摸鼻尖，帶著點靦腆的調侃：“你突然這麼關心我，我好不習慣。”
張國容笑著揚手錘了他肩膀一下，力道不輕不重：“少來這套。快說，是不是瞞著大家偷偷拍拖去了？”
“哪有。”陳柏強擺了擺手，眼底亮起來，“去年發了張專輯，在伊館開了兩場演唱會，忙完就飛美國學音樂了，上周才回香港。”
“我說呢，去年也沒見你拍電影，原來是去美國學音樂了。”江雪瓏接口道，語氣裡滿是真誠，“你得獎那首《漣漪》我循環了好久，旋律一出來就覺得心裡軟軟的，尤其是「全為你，泛起了漣漪」這句，唱得太優雅了，我在家裡模仿了半天，最後被萊斯利嘲笑了，他說我東施效顰。”
張國容立馬否認：“我可沒這麼說！隻是讓你不要去學丹尼的優雅嘛，你自己的唱腔就很好聽。”
陳柏強笑得肩膀輕顫，目光在江雪瓏和張國容之間轉了圈，忽然帶了點試探的笑意：“說起來，最近聽了不少阿瓏和彆人合唱的歌，都挺好聽的。要是……我也想找你合唱一首歌，不知道萊斯利會不會介意呢？”
江雪瓏挑眉看向張國容，語氣裡故意帶了一絲威脅：“你會介意嗎？”
張國容斜睨了她一眼，又瞥了瞥陳柏強，乾脆地翻了個白眼：“彆人或許會，丹尼嘛——”他頓了頓，斬釘截鐵道，“不會。”
“為什麼啊？”江雪瓏和陳柏強異口同聲。
看著兩人好奇的眼神，張國容慢悠悠道：“你們兩個一點化學反應都沒有，站在一起像拍畢業照，根本不可能來電。”
“噗嗤——”江雪瓏先笑出了聲，陳柏強也跟著笑起來，兩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眼神交流中仿佛在說：嗯，萊斯利說的對。
江雪瓏抿了抿唇角的笑意，心裡卻輕輕晃過一個念頭——化學反應？她可是比誰都清楚，丹尼，究竟是誰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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