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成吾兒: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爹大抵已經不能再陪你繼續走往後的路了。
昨夜,我在書房整理舊物的時候,翻出了你十五歲那年記的第一本賬冊。
紙頁的邊緣都磨得起了毛,邊角還沾著當年的墨漬,裡麵的字跡一筆一畫格外工整。
我想起那天你用那雙還帶著少年氣的手捧著賬冊跟我說,“爹,以後蘇家的收支,我都記好”,眼裡亮得像盛著星光,連說話都帶著幾分緊張的雀躍。
那時候我卻隻拍了拍你的肩,說“辛苦你了”,語氣裡還帶著幾分家主的嚴肅,卻沒告訴你,我夜裡拿著這本賬冊,在你娘的牌位前絮叨了半宿,我說“咱們的兒子長大了,能替家裡扛事了,你要是還在,肯定也會高興的”。
這些年我總在外曆練,走的時候跟你說“為蘇家尋機緣,為你攢些助力”。
這話是真的,可心裡也藏著幾分私心——我怕麵對你眼裡的期待,怕你跟我訴說起早貪黑核對賬本的累,怕你跟我說族人們刁難你時的委屈,而我卻隻能用“家主當以大局為重”,“你是大哥,要多擔待”來回應。
我總覺得,既然把蘇家交到你手上,就該讓你快點長大,卻忘了,你那時候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也需要有人能替你擋擋風雨。
有次在漠北的一座小鎮,我得了塊暖玉,那玉觸手生溫,據說能治常年握筆落下的手寒。我寶貝得不行,用錦緞包了好幾層,貼身帶了半年,一路上想著回來給你,想著你冬天握筆時手不冷了,算賬也能輕鬆些。可真到了家,看見你穿著一身樸素的衣裳,在議事廳裡從容應對族人們的質疑,把那些刁難的話一一化解,我又把暖玉悄悄藏進了抽屜。
我看著你沉穩的樣子,心裡竟生出幾分“我兒真的長大了”的欣慰,卻忘了,再沉穩的人,也會在寒夜裡覺得手冷,也會在沒人的時候覺得累,也會想有個人問一句“今天累不累,要不要喝杯熱湯”。
你總覺得我偏心鴻章,覺得我更疼少卿,其實不是的。
鴻章性子跳脫,做事沒你周全,遇到事總愛衝動,我才總跟他說“多聽你大哥的,你大哥比你想得周到”。
少卿天賦好,測出靈根那天,我是真的高興,不僅是為蘇家有了指望,更因為我想著,等這孩子進了玄天門,成了有出息的人,以後就能幫襯你,你肩上的擔子就能輕一點,就不用再一個人扛著蘇家的所有事。
可這些話,我從來沒跟你說過,沒跟你解釋我心裡的盤算,沒跟你說我其實一直都在為你著想,反倒讓你獨自揣著委屈,守著這偌大的蘇家,一年又一年,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了下去。
前陣子你總來我房裡坐,有時會陪我喝杯茶,聽我說說在外曆練的趣事;有時就隻是站在窗邊,看著院子裡的槐樹發呆。
那棵樹還是你小時候跟鴻章一起種的,如今已經長得枝繁葉茂了。
我知道你心裡有事,可我卻沒問,我怕一開口,你積壓了這麼多年的委屈就會蹦出來,怕你哭著跟我說“爹,我其實很累”,更怕我自己會忍不住紅了眼,會後悔當初沒能好好疼你。
西街王嬸做的糖糕,你從小就愛吃,每次都要讓她多放些芝麻,說這樣才夠香。
我去買的時候,王嬸問我“是不是大公子又想吃了”,我笑著說是,心裡卻酸得慌。
在爹的眼裡,不管你長多大,你永遠都是那個會攥著我的衣角,問我要糖吃的孩子。
爹這一輩子,當了幾十年的蘇家家主,可當你的爹,我卻虧欠你太多太多。
我從來沒有好好聽你說過一次委屈,從來沒有好好的誇過你一次——“做得好”,也從沒在你累的時候,給你遞過一杯熱湯,也沒在你受委屈的時候替你說過哪怕一句話。這些愧疚,像一根細細的刺,紮在我的心裡,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拔出來,直到現在,想到這些,我的心裡還是會一陣陣的痛。
如果有來生,我不想再當什麼蘇家的家主,我也不想再管什麼家族的興衰榮辱,就想做個普通的爹。
每天早上陪你練劍,看著你一點點進步;中午跟你一起吃飯,聽你說些賬冊上的趣事,聽你說跟鴻章之間的小矛盾;晚上再給你買剛出爐的糖糕,看著你吃得一臉滿足。我想把這輩子沒給你的疼愛,沒跟你說的話,都補回來,再也不讓你獨自扛著所有的苦,再也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鴻成,這麼多年,你把蘇家打理得很好,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得妥妥當當,你做得真的很好,爹為你驕傲,一直都為你驕傲。
父蘇磊
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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