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淩雲再次來到青鬆嶺鄉的時候，葉飛秋他們還沒走。不但調查組沒走，還特彆從縣裡把楚天舒調了過來。
她當了一年多的村長兼書記，沒想到華子一旦出獄，立刻在鄉大院引爆一場地震！
葉飛秋和楚天舒等幾個調查組人員，都在張書記那屋裡不知談什麼。聲音時大時小，聽起來裡邊很激烈。白淩雲沒敢進去，坐在了走廊裡的長椅子上，焦躁不安地等待著。
足足兩個小時過去，外邊響了一聲汽車喇叭。
白淩雲隔著窗戶向外邊抻著脖子看著，華子從吉普車上下來了……
這小子大個子依然筆直，上身身光潔的藍色夾克，黑褲子下邊是錚亮的皮鞋。顯然都是柳青青給他精心準備的。張揚的黑眉毛下，兩隻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見人打招呼依然嘻嘻哈哈，無論怎麼看都不像剛出獄的犯人啊。
華子推門進來，看了一眼坐在長椅上的白淩雲，一聲沒哼，走了過去。
到了書記辦公室門前敲門進去了。
白淩雲又是一陣忐忑不安，有葉飛秋在，自己沒資格進入那間辦公室。華子進去，那麼紅磚的事怕是要落到實處了。
華子走進屋裡，一張六萬七千塊的支票已經放在桌麵上了。
華子看了看也沒拿起來：“用一下電話，讓大青山機磚廠的趙廠長來一趟。哥們兒出獄了，有錢還債啦。”
華子打過電話，拿起支票：“一會兒他來了，咱們三方核實一下。我也算解脫了。”
葉飛秋：“華淩霄，我想知道你下一步的打算。”
華子：“下一步？沒打算呀。用我的磚還我的錢，我欠人家債還人家錢。這不就完事了麼。”
楚天舒：“葉書記讓我來就是想討論一下當年那三個方案。”
華子：“嗬嗬，您夠認真。就當那時候我好像沒睡醒，就算放了個屁吧。”
葉飛秋：“可是看現在的情況，白淩雲實在難以勝任……”
華子一擺手：“葉書記，今後我隻管好我家三尺門裡的事兒。”
葉飛秋：“國書記還在你家？”
華子：“你還不了解她麼？不想參與官場的明爭暗鬥，且得躲些日子呢。整天都在我家西裡屋看書，我們也不打擾她。”
葉飛秋拿出一份文件：“既然這樣，我也不去打擾他了。你的知青政策落實下來了，葛長纓調歸農業局安排。你的去向我們給你提供兩個選擇，衛生局、林業局。”
華子：“我本來就是林業局下邊的護林員呀。這還用得著重新調配麼？要不然我在我家再搞一個藥材收購站？”
葉飛秋：“華子，衛生局有利於你當大夫，林業局有利於你發展山菜。你不想當官也就罷了，連機關單位都不想進？”
華子：“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有手有腳憑什麼受他們管？要他們一個名額，哥們兒土地就沒了。你放心，葛長纓現在得後悔死！”
楚天舒：“當時她拚死拚活想出去，怎麼會後悔呀？”
華子：“她那是異想天開，想給自己弄個個國家乾部，給閨女找個工作。結果呢，菁華村戶口弄沒了，弄個農場工人，還是帶著閨女種地。正式國有企業職工都紛紛下崗，會有我們這些人好果子吃？就算國家乾部，不過累死、嚇死、作死，還有一些上不上、下不下靠拿官餉閒死的。我要再辦藥材收購站就把季老頭兒接來，讓他吃點好的喝點好的。讓他安安靜靜地寫書。”
楚天舒：“嗬嗬，閒雲野鶴，世外高人。”
華子：“嗬嗬，我出獄前那個監獄長也這麼說。”
又是一陣敲門聲，進來的是個臉色黑紅，滿身塵土的漢子。
趙廠長跟當官的打過招呼，就把華子抱住了：“兄弟，你是真爺們兒！吐口唾沫都是釘！你這一進去，我以為啥都完了呢。沒想到這麼痛快！再用哥哥就吱聲兒，有錢沒錢全憑你一句話！”
華子拿過那張支票，三方對數。五十萬紅磚，三年利息，華子隻留下一千塊錢運費，其他都給了趙廠長。
自始至終，華子沒正眼看姓張的，更沒跟他說一句話。
楚天舒心中感歎，人和人的境界就是不一樣。一個進過監獄的人，出來一無所有，可是他對官場洞若觀火，對金錢視如糞土！辦完事揮揮手就走，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
另一個則是堂堂皇皇，培養教育許多年的乾部，當了一方水土一把手不到兩年，竟然巧取豪奪、貪汙侵吞十幾萬贓款。
竟然還在腆著臉跟葉飛秋說短道長：“葉書記，這個華淩霄實在太狂妄。”
葉飛秋卻是冷若冰霜：“如果在三年前，他會讓你生不如死。不要看他蹲過三年監獄，那是他自己把自己送進去的。他的水平你理解不了。你的問題得專門例會研究。你交代一下工作，回縣裡接受審查。青鬆嶺暫時由楚天舒代管一些日子。”
張書記頓時傻了：“葉書記，我不過是處理不當。你這樣……”
葉飛秋：“你不想回去如實交代，難道讓紀律檢查部門專門立項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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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書記：“您親眼看見的，欠他的賺錢我一分都不差。”
葉飛秋：“現在不僅僅是一筆紅磚賬那麼簡單。鄉乾部家屬房，各村的辦公建築，是改革開放的第一批基建項目。尤其是這批紅磚，那是華淩霄帶領村民用來建校的，這是什麼性質？受賄、貪汙、瀆職！你要不想交代也可以，我可以主持，把問題移交檢察院。”
“彆彆彆呀，葉書記，移交公檢法，性質就變了。我願意跟您回去。”
“那就跟楚天舒交代工作，收拾東西！”
楚天舒：“白淩雲還在外麵等著呢。”
葉飛秋：“這個人你我都了解。既然問題還沒徹底澄清，菁華村的村長還得讓她乾著，不要影響太大。你跟她說清楚，華淩霄的那三個方案就是她工作的目標。”
楚天舒很疑惑：“華淩霄的方案，就憑她……。葉書記，您覺得……”
葉飛秋：“人無壓力輕飄飄啊，白淩雲更是飄得離譜。讓她認識一下自己。”
楚天舒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一個風生水起，全省聞名的生產隊，因為我們一次錯誤的安排搞得前途未卜。葉飛秋現在心情很頹唐。華子的境遇與自己有很大關係，為了自己的政績，把一個鄉村大夫硬動員出來當村長，結果坐了兩年半大牢。
國詠梅已經心生退意，那自己呢？自己還要市裡省裡繼續奮力往上爬？
華淩霄說的，累死嚇死作死閒死，葉飛秋自己問自己不會去作死，但這樣下去很可能累死。即便累死，同樣輕於鴻毛啊。
楚天舒進來告訴她，白淩雲聽說能夠繼續留任很高興，很爽快地答應竭儘全力完成三個方案。
葉飛秋冷哼一聲：“你覺得可信麼？”
楚天舒：“如果是我，我可不敢張口就來。白淩雲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