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四個老知青給華子帶上酒菜,把他送上老解放才各自回家過年。
華子的老解放剛剛開上蘑菇傘下的大慢坡,忽然一聲牛叫:哞——!
華子一腳刹車,熄火開門。
大黑犍子歡快地邁著碎步,從樹林裡跑出來。
華子抱住黑犍子:“哥們兒,好險咱倆就見不著了。這種勾當,再不能乾了。”
黑犍子不知為什麼,像夏天驅趕蚊蠅一樣,忽然搖了幾下腦袋。
“哈哈哈哈……,看來哥們兒是乾對了!走,咱們回家!”
華子上車開走,大黑犍子又是一聲長哞,跟了上去……
到了家門口,華子下車等著黑犍牛。可是這頭牛到了門口就不再往前走,不肯進院子。或許是它的嗅覺很靈敏,聞見女人的化妝品味道就躲得遠遠的。它不進去,那準是大妞在華子家裡。
華子拍拍它的腦袋,任它去野外上遊蕩。天黑前才回生產隊的牛棚,飽餐一頓精草細料。
能打開華子房門的三個人,現在隻剩柳青青一個人了。另一個客人卻是米永剛。
米永剛倒騰土豆再換粉條確實賺錢了。他是來找華子結賬的。
不過華子算準了。趕著小馬車出去賣粉條,隻有他和他三姑娘米雪花能賣出去。一萬多斤粉條不可能靠著小馬車一個來月都賣完。
竇家哥仨做買賣就是廢物。
米永剛種地精明,乾活利索,可是做買賣卻很笨。
聊了幾句閒篇兒,話題就轉到粉條上了。
當時米永剛低頭想了半天:“你看這樣行不行。粉條合給你五毛五一斤。我每斤賺五分錢,都兌給你!”
華子卻回答得快:“我也沒時間出去賣,隻能先存到庫房裡。等掛鋤賣完豆芽,再帶人出去賣粉條。能不能賺錢、賺多少還真沒把握。”
米永剛口氣又軟了:“春耕了。家裡等錢用……”
“我去縣城,等二妞把車開回來。隻能走夜路往回運,白天二妞得用車。”
米永剛:“隻要你能留下,什麼時候都行。”
米永剛試探著跟華子商量,春耕一開犁,他們那個組也要擴大綠豆的種植麵積。華子當時也答應他,隻要綠豆好,咱照價全收。這樣免得華子開著老解放四處冒險。
米永剛的生產組是生產隊外第一個簽合同種綠豆的。
華子在長條桌前,把米永剛的粉條錢一次結清。米永剛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揣起錢,拿著合同條據就走了。
柳青青:“不怪米雪晴一封信都不給家裡寫。那麼多錢揣著就走,閨女的事兒,一句都不問。”
華子:“這就是我不願搭理他的原因。相比之下,你有柳叔,柳嬸子。雖然名聲不咋地,可是為了你什麼事兒都能做。”
男人兜裡不能揣錢,揣錢就變壞。這就是屁話!
在大集體時代,米永剛在蘑菇崴子屯兒是絕對的能人。年年工分最高,隊裡的活兒樣樣拿得起來。甚至可以帶著大車隊,出門跑運輸,帶著社員到豬泡下河打魚……
靠著一個又一個集體單位,袖頭子交易,米永剛沒少賺錢。
糧食、隊裡的收入用來養家,不到賬麵兒的錢多數都養了外麵的女人。
米雪晴給華子來信,每每問到家裡妹妹的病情,可是華子知道米永剛的錢根本沒給他姑娘治病。
至於米雪晴的學費,從來就沒在他的開支計劃裡。
在他的理念中,華子已經占了自己漂亮姑娘的便宜。既然占了便宜,那你就該拿錢!
大妞把車上的酒菜拿下來,給華子收拾妥當,然後回家跟康淑君過年去了。
華子躺在炕上眯了一會,緩過體力精神,大門外又響起了一聲牛叫。華子起身出去,隻見柳子富牽著黑犍牛上麵馱著兩個布口袋站在大門外。
“拿點酒,跟我走一趟。”
華子回屋灌了一瓶白酒跟著柳子富牽著黑犍子往東走。
華子:“柳叔,你家墳地在東邊?”
柳子富:“在西北山外。咱們去卡巴襠溝,祭拜祭拜地精。”
華子:“柳叔,你真相信有地精?”
柳子富:“臭了兩年了。溝裡的控山水都乾了,不知道啥原因。這麼多年,最旺的時候是你跟二妞她們開收購站那幾年。我就一直想不通,信它有,那是封建迷信。不信它有,怎麼會這樣?所以我讓二妞包餃子,咱倆去祭奠祭奠。”
不知什麼時候,柳子富在卡巴襠溝深處,乾涸的水道邊上用石頭砌起一圈橢圓形的石牆。他們把口袋裡疊好的黃紙放進石牆裡點著了,華子把白酒澆上去,然後跪到地上,默默禱告……
華子的除夕夜很好過。
從打他十八歲來到蘑菇崴子屯兒,年除夕就沒放過鞭炮,也懶得半夜起來發紙吃餃子。每年的除夕夜他都是聽著彆家的鞭炮聲,躺在炕上靜靜的看書。也隻有這段日子他最安靜,想看什麼書就看什麼書。蘑菇崴子屯兒來過抓賭博的,從來沒聽說來人抓看禁書的。
飯菜一如既往,有酒也不見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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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願意因為過年過節改變自己的生活規律。黃昏日落,他喂完了院子裡的豬雞,拴上大門,把炕燒熱了。
他把季臨風給他的包裹打開……
裡麵是一個破舊得辨不清顏色的書函,連書名標簽都脫落了。
他小心翼翼打開書函,裡邊是幾本發黃的線裝書。書口已經受潮發黑。隻有一本上麵有名字《關東草木靈異誌》。絕對是封資修大毒草!
季老頭兒是不敢在家裡存放這種書,所以才托國詠梅轉交給他。
這部書顯然是殘缺不全的,第一卷講的都是有關人參的靈異故事。第二卷沒有,第三卷變得駁雜起來,狼毒、黃精、細辛、罌粟,也沒有分類排序。華子仔細檢點一下,一共應該是十卷,卻缺失了二四六八卷。
不知道是誰家的藏書,經過一番浩劫,弄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