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七月,炎暑氤氳,暑氣似乎將整個宮廷都籠罩在一片沉悶的紗幕之中。薛貴妃有孕在身,本就因身體的些許不適而心緒繁雜,這悶熱的天氣更是讓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夜漸深,不知從宮廷的哪個角落,隱隱約約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那哭聲仿若穿越了重重宮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哀愁,幽幽地回蕩在寂靜的夜空中。
宮人們聚集在角落裡,竊竊私語。她們神色間透著些許驚恐,又夾雜著幾分好奇。在女子們敏感而又多疑的心思下,這不明來由的哭聲,很快就成為了她們口中“鬨鬼”的傳聞。
薛貴妃難以安眠,便向雍景帝提出,去報國寺小住一段時間,皇帝以她身懷龍胎不放心為由,多次拒絕,但最終還是在薛貴妃的眼淚下妥協。
但隻有她的心腹才知道,薛貴妃夜夜難以安睡,那厚重的粉餅幾乎難以遮蓋她眼角的憔悴,或許真的隻有住到那高僧環繞的寺廟中,才能讓其睡的安穩。而在她離宮後,宮中一直被她壓了一頭的皇後,則端著親自煮的蓮子羹,進了雍景帝的勤政殿。
薛貴妃蟄居報國寺,檀香每日燃起,繚繞於殿宇之間,香氣氤氳,仿若隔絕了塵世的喧囂。而那一聲聲梵音,不絕於耳,滌蕩著人心。在這樣的環境中,薛貴妃的心神竟也尋得了一份寧靜,安穩了許多。
但她在二更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醒了過來。
守夜的丫鬟見她醒了,慌忙上前來,給她遞上了一杯熱茶。
“歡兒,什麼時辰了?”
穿著一身綠衣的圓臉侍女帶著笑意答道:“娘娘,二更了。”
另一個容長臉的侍女輕輕撫摸著她的脊背說道:“今夜安靜很呢。”
薛貴妃長長的舒了口氣,側耳凝神的聽了聽,麵上帶著些冷意說道:“你說,當真是這高僧顯靈,還是宮內有人作妖?”
容長臉的侍女沒有答話,圓臉的歡兒卻笑了起來:“這奴婢可不知道,不過以奴婢之見,這報國寺中,這麼多的高僧坐鎮,再多的妖魔鬼怪也不敢造次,對吧,婉兒?”
容長臉的侍女也應和道:“娘娘你放心睡吧,你好好的將養著,肚子裡的龍胎才能長的好呢?”
薛貴妃點了點頭:“前些天那梅花衛的令主執意上山,被山上的大師重傷,仗著陛下的寵幸,那蕭離誰也不放在眼裡,沒想到在這裡一點好也討不著。”
歡兒拍手笑道:“可不是!想著就解氣。”
她笑起來一張圓臉分外歡喜,隨後又有幾分失落,“娘娘。”
她瞟了一眼薛貴妃,吞吞吐吐的不知道怎麼開口,倒是一旁的婉兒接著說:“娘娘,歡兒她想在報國寺悄悄的供奉芳姑姑的牌位,但她又怕給娘娘添麻煩。”
提到芳姑姑,薛貴妃臉上出現片刻的哀傷,隨之又被陰冷取代。
她伸出保養的極好的手,摸了摸歡兒的臉:“芳姑姑看著我長大,卻在這重要的關頭離我而去,我這心頭也不好受,我會安排高僧為她超度,那若有機會,定叫那姓蕭的血債血償。”
若非蕭離多事,事情便可全數推到那小太監身上,芳姑姑不用死,薛家也不會折損那苦心經營多年的刑部尚書。
歡兒笑了笑,“謝娘娘,沒有那嬰兒的哭聲,娘娘可以睡個好覺。”
婉兒臉色一沉:“慎言,娘娘何曾聽見那嬰孩的哭聲?”
歡兒低下頭,吐了吐舌頭,看著為娘娘捏腿的婉兒有些發怵。
雖然沒有每日那嬰孩的哭聲打擾,薛貴妃卻依舊沒有睡踏實,她知道自己的二哥將她安排在報國寺中,並非簡單的為了讓她安心養胎,她心中失蹤有著隱隱的不安。
僧人們身著黃袍,神色肅穆地圍聚在薛家三少身旁。一位高僧輕敲木魚,率先念起經文,眾僧齊和。那低沉悠揚的誦經聲,在殿內回環。薛家三公子的牌位被放置在佛堂上,前所未有的安詳。
而在那最負盛名的通天塔頂層,一名清瘦矍鑠的老和尚安然佇立,手持木魚,輕輕叩擊,聲聲清越。他口中念的正是往生咒,低沉而莊重。然而,令人詫異的是,在他麵前擺放的並非薛懷仁的牌位,而是七件小小的衣物,無名無姓,一針一線細細密密乃是慈母的心腸。
薛貴妃三十出頭,卸除了粉黛,麵容有些憔悴,但心情卻顯得安靜了許多,但這情形卻隻持續了三天。
薛懷民一身純白的素衣,站在她身旁。
“二哥,人當真會有來世嗎?”她輕聲問道,薛懷民卻沒有回答。
“若當真有來世,希望三弟能投個普通人家,踏踏實實,辛苦一些也無妨。”
薛懷民望著那通天塔,還是沒說話。
“淨遠大師還是沒下來?”薛懷民回頭了看一眼她的肚子:“快了。”
“你覺得,他當真會幫我們?”她的手,輕輕的摸著小腹。
薛懷民笑了起來:“這人啊,一旦做過錯事,這一輩子都要為這事負責到底,哪怕是世上獨一無二的高僧,也不例外。”
貴妃有些訝異的看了過去,卻隻見二哥一臉的誌在必得。
薛懷民壓低了聲音說道:“二十五年前,邊家謀逆滿門抄斬。”
“這跟邊家又有何關係?”
“邊嶸一家都死了,但他的兩名副將和一一名異族將官卻直接帶著部下叛逃了,其中一名副將妻子乃在博州,事發後家人被以叛國罪牽連押送入京,在京城郊外,遇到一隊歹人,將其幼子救走了,從此下落不明。”
“父親臨終曾將這個秘密告知於我,說完又看了一眼通天塔。”
薛貴妃捂住了嘴:“劫走逆賊的是淨遠大師?”
薛懷民冷笑一聲,沒有作答。
當夜下了一場大雨,黑暗中,薛貴妃猛的坐起,然而,一陣嬰兒的哭聲卻毫無預兆地幽幽響起。那哭聲縹緲萬分,仿佛從遙遠的時空傳來,又似在耳畔纏繞,卻始終讓人捉摸不清其確切的位置,那氣若遊絲的氣音,猶如尖銳的針,一點點刺入耳膜,讓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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