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離眼中尤帶著狠意,臉色卻蒼白一片,嘴唇更是被血漬浸染的一片殷紅。
他心中翻湧難以抑製的怒氣一下子消失,慌亂的扶著蕭離的雙肩,喊道:“木頭,木頭!”
聽到聲音跌跌撞撞急忙奔來的卻是流雲,看了一眼床上兩人,又慌忙調頭離去。
蕭離卻掙開了他的雙手,待到喘息平複,方才幾不可聞的笑了起來。
“這報複,太過拙劣了!”隨著話語,又是一陣鮮血湧出。
“彆說話了!”邊望有些不知所措。
木蒼梧匆匆趕來,從懷裡掏出一顆藥丸喂給了蕭離,見蕭離氣息穩定了下來,方才皺眉看著邊望:“他中了毒,又受了傷,更是多日勞累不休,你彆把我那三十年雪蓮練的藥糟蹋了!”
蕭離閉上了眼睛,眼圈烏黑一片。
木蒼梧揮了揮手,讓守在一旁的流雲先出去,流雲剛走到門口,正好碰到另一名梅花衛,他有些詫異的盯著流雲的背影看了片刻方才移向了蕭離。
邊望眯了眯眼睛,問那梅花衛:“你見過他?”
那梅花衛微微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邊望握著蕭離的手,看著他略顯蒼白的睡顏,伸手細細的描繪著他的眉眼,他想告訴他,剛剛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混賬話,他想告訴他,其實戰事一起,他比誰都想結束它。
但到底,他還是沒有將解釋的話說出口。
隼部集結大軍從甘、孜兩州出發直逼永寧,同時鷹狼兩部兵馬奪下了留縣,向肅州逼近。
軍中不可無主帥,邊望立即啟程回了永寧,知道蕭離記掛戰事,肯定不會多加停留,臨行前他讓木蒼梧留下了一些解毒的藥物,便轉身離去。
果真如他所料,蕭離醒來後便率領殘部趕赴肅州。
“令主,若無邊將軍領兵拖住隼部,西戎怕是早就長驅直入了。”梅六遲疑著開口。
“我知道!”蕭離望著前路淡淡的說道。
“邊將軍說從此地前往肅州,都是西戎的是範圍,路上並不安全,讓你從此路繞到灌縣。”說著遞上了這一張地圖,上麵標注了一條小道。
“我相信,邊將軍並無害你之心!”
蕭離瞥了他一眼:“我知道!”
“你讓人去前麵探一下路,一切小心。”
西北的冬山,枯草蜷在石縫裡,像老人稀疏的須發。坡脊嶙峋,儘是風刮出的棱角,連隻野兔也難覓藏身之處。鉛灰色的雲壓得很低,將山丘壓得更矮了,仿佛隨時會塌進溝壑裡。積雪零星地綴在向陽處,遠看倒像是撒了把鹽。溝底橫著幾截斷木,枝椏張牙舞爪地戳向天空——那是去年冬天凍死的胡楊。整座山丘都是透風的,連鷹隼掠過時也要收攏翅膀。
果真如邊望所說,四處都有西戎人的身影,蕭離等人隻好按照邊望給的地圖,轉入了小道繞行。
雍景帝焦頭爛額,連日催調大寧各州縣軍糧,晝夜不絕地運往前線。凡有官員在朝堂上提及“議和”二字,皆被當庭叱責,更有數名大臣因言辭軟弱被革職查辦。一時間,朝中噤若寒蟬,再無人敢言退讓。軍報如雪片般飛入宮中,皇帝卻仍嫌調糧太慢,怒斥地方官員怠慢軍務。大寧上下,人人自危,隻盼前線能早傳捷報。
軍糧催逼甚急,可大寧不少州縣早已倉廩空虛,有的甚至隻剩幾石陳糧充數。地方官員被押解入京問罪者日增,民間糧價飛漲,百姓人心惶惶,市井間已有人暗中囤積米粟。就在朝廷焦頭爛額之際,一度被血腥鎮壓的血蓮教殘部悄然死灰複燃,在鄉野間散布謠言,蠱惑饑民,稱“官逼民反,天罰將至”。更有亡命之徒趁夜在城牆上塗寫反詩,官府雖竭力彈壓,卻總有新的傳單在黎明時分出現在街角…
蕭離遙遙望著京城的方向,歎了口氣。
得儘快解決邊關戰事,否則國內動亂一起,國家根基岌岌可危。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四十年前被滅國的西洲國也趁機複辟,擁立著賀蘭氏後人,開始在西邊邊境上自立為王,不停滋擾邊境,他們人數雖不多,但為人陰狠毒辣,接連屠戮了幾個村莊,卻因大學道路受阻,消息曆時一個月方才傳到京城。
雍景帝任命禁衛隊長賀柏川為平西將軍,率領一萬皇城軍從京城出發,趕赴位於甘州的紫陽郡,也是曾經西洲王庭所在的紫陽城。
蕭離在山野間跋涉數日,幾次險些迷失方向。所幸邊望繪製的圖紙詳儘,指引他穿過崎嶇山路。當他終於翻越最後一座山脊時,眼前豁然展開一片茫茫戈壁——黃沙漫天,地平線在烈日下扭曲成模糊的弧線。狂風卷著細沙打在臉上,遠處幾株枯死的胡楊扭曲如鬼爪,更添荒涼。
身後跟隨的除了二十來個梅花衛,便隻剩下當日死守鐵骨峽的三百餘人。蕭離指了指那戈壁,“你們在這等著,我帶人過去看看!”
蕭離撥開最後一叢荊棘,眼前的景象讓他渾身血液驟然凝固——那片看似無邊的戈壁竟如此狹窄,半日跋涉便已穿出。而戈壁另一端,西戎士兵正押送著衣衫襤褸的俘虜,一隊隊騾馬馱著沉甸甸的糧車在營與營之間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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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離的手指無聲扣緊了腰間的淩寒劍。他們竟陰差陽錯繞到了敵軍後方,而此刻,西戎人顯然正將搶掠的軍糧運往更深處。若能毀了這些糧草……
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邊望對西北一帶的地勢本就極為熟悉,又得到了邊嶸繪製的邊關地勢圖,想必早就料到此地乃西戎運送軍糧的道路。蕭離的心臟在胸腔裡劇烈跳動,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鞘。邊望那家夥,原來早就算準了這條路會帶他繞到西戎後方。
遠處西戎士兵的吆喝聲隱約傳來,押糧的隊伍正有條不紊地前行著。蕭離眯起眼,看見幾輛糧車轉向一處低窪地帶,那裡堆著小山似的麻布包袱,想必是囤積的糧草。風卷著沙粒打在臉上,生疼。毀糧、擾營、斷後路。蕭離不得不承認,骨子裡流淌著邊嶸的血脈,這種野獸般的戰場直覺似乎也遺傳給了邊望,他早就看出大寧軍氣勢不敵西戎,而西戎長途作戰的劣勢也因有了甘州、孜洲做後盾,而具備了長期作戰的實力。
而看著西戎大軍的糧隊緩緩移動。他想起了邊望曾經說過:
打仗如狩獵,智取為上。真正的獵手從不蠻乾,而是潛伏觀察,待敵鬆懈時一擊必殺。戰場亦然,當以謀略誘敵入彀,避其鋒芒,擊其惰歸。
蕭離忽然明白,邊嶸為何能讓西北將士死心塌地——這位傳奇將領既有衝鋒陷陣的悍勇,又有運籌帷幄的謀略。他能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當機立斷,更懂得權衡利弊,從不讓士兵做無謂的犧牲。這種剛柔並濟的統帥之道,遠比匹夫之勇更能贏得軍心。薛懷義雖手握數十萬重兵,卻終究隻是個守城之將。他精於朝堂權謀,在爾虞我詐的廟堂之上遊刃有餘,可說到用兵打仗,卻遠不及邊家人那般銳不可當。西戎鐵騎屢屢犯境,他總是被動接招,被人家牽著鼻子走,在戰略上從未占得先機。戰場上瞬息萬變,他那套朝堂博弈的手段,在瞬息萬變的沙場上終究顯得捉襟見肘。
看著綿延數裡的糧草,蕭離心中有個成算,古往今來無數看似必勝的戰爭最終因一招之失一潰千裡,而邊望指給他的這條路,或許便是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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