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雲拿筷子的手肘還放在桌上，隻是嘴巴停止了咀嚼，眼神也從看熱鬨變成了好奇。
祖蘭和簡雲的表情提高了馬清的興致，他更加拿腔拿調：“他倆年齡相當，當年同在司州府衙，職務也相同，還都愛好武藝，性格還都大氣，更重要的是，兩人都通經史，都有大誌向，很自然的成了好兄弟。”說到這裡，馬清突然打住，對聽得上癮的祖蘭道，“我又問你，你可知道他倆好到什麼程度？”
“反正很好，劉叔在京城的時候常來我們家，他來了我阿父比自己過生日還高興。”祖蘭有些醋意地翹著小嘴。
“他倆的關係，好得同居一室，同蓋一條被子。”
“吧嗒”筷子落在桌上的聲音。簡雲急忙從桌上將筷子抓到手裡。
祖蘭撇著嘴巴：“騙人，你怎麼知道？”
“你可以問你阿父。他倆的兄弟情誼，堪比當年劉玄德，關雲長和張翼德，也堪比劉玄德和諸葛孔明。”
祖蘭的黑眼珠閃了一下光又黯淡下來，她垂著長長的睫毛道：“還說呢，一年前他們就分手了。”
“發生了什麼事？”馬清隻知道一些粗略的故事，對祖蘭說的確實不知道，畢竟他對這個時代的了解並不多。
“他們原來都跟著齊王，一個是司馬，一個是長史。後來齊王被長沙王殺了。阿父認為長沙王能成大事，要劉叔和他一起輔佐長沙王。劉叔認為範陽王才是明主，要拉阿父去投範陽王。那天屋外下著好大的雪，劉叔進了阿父的書房裡，不多會兒兩人就吵起來，誰都不敢勸。後來劉叔紅著眼睛出來，抱了抱我，對我說以後有事就去許昌找他，然後頭也不回就走了。我阿父出來，隻是看著他的背影不說話。”祖蘭的嗓子有些沙啞起來，眼中湧出一汪清水在燭光下閃著光。
馬清有了興致。他看看簡雲。簡雲兩隻凶悍的眼睛此時呆呆的，像幼兒園聽故事入迷的小孩子。
馬清又將眼光回到祖蘭臉上：“我說過，你阿父和你劉叔都是有大誌向的人，都想做一番大事，所謂人各有誌嘛。不過，你馬大哥我。”馬清將手握成拳頭，豎起大拇指朝自己的鼻子指了指，“我在這裡斷言，你阿父和你劉叔將來都能做一番大事業。”
祖蘭眉目舒展開來：“那你說，我阿父和劉叔哪個事業大？”
馬清動了動眼珠子，故作思索說：“這個嘛。”他突然問，“你阿父和劉叔現在是何職位？”
“阿父是長沙王的主簿，劉叔在範陽王身邊任司馬。”祖蘭一雙杏眼期待地看著馬清，就像等待算命的人給她一個結果。
主簿就相當於後世的秘書長，負責長官的所有事務。難怪長沙王對祖逖如此信任，也怪不得祖逖會送長沙王一口絕世寶刀。
馬清若有所思點點頭：“兩人此時起點相同，還真看不出哪個的事業大。”
祖蘭失望地轉開了臉。
“不過，以我看來，你阿父和劉叔兩人雖然分道揚鑣，終將殊途同歸，一定有同樣大的成就，不分伯仲。”
“真的？”祖蘭單純的臉笑得燦若桃花，又驕傲地說，“我阿父講義氣，朋友多，而且各個都是英雄。”
馬清點點頭：“那當然。”不經意地轉換話題，“你家府上的阿七，阿二，阿三，看得出個個武藝高強。”
馬清隻聽到祖逖喊阿七，並不知道有阿二，阿三。他想大戶人家的下人，在稱呼上應該也有規律。
“阿父說他們都是好漢，在外麵一個頂兩，可是他們三四個也打不過我一個。”祖蘭驕傲地說。
馬清心中好笑，這祖府上下誰敢真和這個小姐較真。他豎起大拇指：“大哥都看見了，武藝不錯，不過不能驕傲，聖人說滿招損,謙受益。”
祖蘭笑得更甜了，撲閃著眼睛：“你真認為我武藝不錯？”
“我都看見了。”馬清不經意自然地伸手將她放在腿上的刀拿了過來，“你打敗你韓叔那招，穩準狠，厲害。”馬清一邊說，一邊將刀放在自己身後。
“馬大哥。”祖蘭似乎忘記了那把刀。
“嗯。”刀回到手上，馬清坦然了些。
“剛見你時，我對你態度不好，你可不要放在心上。”祖蘭說得很誠懇。
“說哪兒去了。”馬清瞪她一眼，“大哥能和小妹計較嗎？”
“馬大哥，你和簡大哥武藝高強，就教小妹兩招唄。”祖蘭笑意盈麵，語氣卻理直氣壯，不容反對。
“阿蘭，你馬大哥和簡大哥隻是士卒，住的是又冷又臟的藏兵洞，平時每天排隊操演，打仗時就賣命。我倆連個伍長什長都不是，能有多高的武藝？你跟著你阿父，阿叔好好學吧。”馬清繃著臉，認真而且嚴肅。
“騙人。阿父的那口寶劍可是我阿父的寶貝，我韓叔，馮叔想都不敢想能得到它，偏偏阿父就給了簡大哥。長沙王…”祖蘭伸手在腿上摸了個空，她鳳目往馬清身邊一掃，看見了那口刀，又做出一臉無語的樣子，“小氣。”嘴角一翹，“阿父說長沙王是當今名將，身邊那麼多將軍校尉，他單單把這口刀給你，他可…不…傻。”祖蘭對著馬清一字一頓地提高聲音喊。
八王之亂從楚王司馬瑋起，到趙王司馬倫，再到齊王司馬冏，其間還有個汝南王司馬亮。這幾個司馬家族中曾經挾天子以令諸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也是傲視群雄的人，現在都已經身首異處，埋骨黃沙而成為堆堆白骨。
長沙王此時已然處在刀尖之上，若城池被攻破，他同樣死無葬身之地。馬清相信長沙王自己對此也是很清楚的。
祖蘭的話不差。長沙王不傻，若用一口刀就換得洛陽不破，保住他的地位和榮華，這就是一筆投資小收獲大的生意。
馬清又想到了自己，他想他和司馬乂到底誰在利用誰。
他來到這裡成了一個低端人口的兵戶，自然心有不甘，沒想到碰到了長沙王這檔子事。也許兩人都是相互利用，隻是長沙王的資源多，他有寶刀可以給人，而他馬清就隻有一條命。
馬清看著身邊的刀，不由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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