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屑粥是將整粒麥子合著麥殼磨碎做的粥，看來張方軍中缺糧的問題已經很嚴重了。
“太便宜那個狗日的管糧官了。”何衛瞪著眼睛恨恨地罵道。
馬清聽何衛話裡有話，有心想引出更多的內容來，便立刻接嘴歎道：“大都督也沒有吃的了，若不然，我也不會這麼晚還在這裡。”
李續張大了嘴，驚愕道：“連大都督都缺糧了？”
馬清咬著嘴唇，一臉難過地不說話。李續啐了一口：“他媽的，那狗官太黑了，他死了還是個飽死鬼，我們卻要做餓死鬼。”
張方缺糧是糧官造成的，這和馬清在二十世紀看到的資料不同。如果說他的出征是帶齊了糧草，而因為糧官使得糧草灰飛煙滅，那他根本沒有可能在短期內得到補充，即使從關西調糧也不可能。
張方雖然有勢在必得奪取洛陽城之心，奈何缺了糧草。他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再對洛陽城發起攻勢，那麼，他的撤軍是早晚的事。
也許，張方的處境比司馬乂更難。
這個情報非常重要，自己是否還有必要進營壘？他又一想，既然已經到了這裡，莫不如再進去看看，也許還能有更多發現。
預期的目標已經達到，馬清心裡一陣輕鬆，就像他做銷售時簽了一筆大合同一樣。他想待他回到洛陽城，就隻等司馬乂來找他了。那時候他再向司馬乂獻上張方軍營的信息，都不用等簡雲的消息，司馬乂隻要集結一萬精兵開城突襲，就可以一舉衝垮張方。
他馬清的命運也會天翻地覆。
再看眼前的李續和何衛，那是兩張在最底層的饑餓的臉，臉上的兩雙眼睛早已經失去了活人的光彩，那是隨時準備在異鄉死亡的臉。
想著自己馬上就要發達，再看看眼前兩張饑餓的臉，馬清有些不忍。他右手伸進懷裡拿出那塊馬肉。馬肉看起來還有兩斤多。
李續發出“嗨”的一聲驚叫，眼睛成了鬥雞眼。何衛喉嚨上下滑動，發出“咕嚕咕嚕”吞口水的聲音。兩人眼裡都有一種要入洞房一樣的欣喜和急切。
馬清兩手將馬肉分成兩半，右手將手上的一半馬肉往懷裡塞。
李續的眼光從馬清右手的馬肉移到馬清左手的馬肉上，抬起了雙手，隨時準備接住馬清遞來的馬肉。何衛的鼻子抽動著，貪婪地聞著馬肉的香味。
馬清心一橫，停止了往懷裡塞馬肉的右手，將馬肉遞給了何衛，將左手的馬肉給了李續：“吃吧。”
李續一把就將馬清手中的肉搶了過去，大口咬了起來。何衛接過馬肉，對馬清說了聲：“謝謝。”使勁咬了一口。
“吧嗒吧嗒”一陣咀嚼聲響起，兩人進入了忘我的境界，一邊站著的馬清反而成了多餘的人。
三分之二漏刻的時間，兩人手上的馬肉消失得無影無蹤。李續把十個手指又舔了個遍，何衛吃得急了些，不停打著飽嗝。
李續朝馬清拱手道：“我本來想死了比活著好，兄弟給的這塊馬肉，讓李續感覺還是活著的好。”他一拍胸脯，“這條命，你給的了。”
何衛也拱手道：“嗯，我也和李哥一樣，命也是你給的。”
馬清一直在考慮如何進營壘，他的頭腦一刻都沒有停止轉動。他的眼睛在李續和何衛臉上掃了一眼，用手指著何衛：“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你，隻是想不起來了，你見過我嗎？”
何衛疑惑地看著馬清，頭微微搖了搖。
“你是哪裡人？”馬清問。
“扶風縣。”
馬清一臉失望的神情，他的眼睛朝向左右兩邊，自言自語地道：“越看越熟悉，就是想不起來。”
他低頭做起了思考狀，當他抬起頭時，朝兩人一揚眉毛：“一塊馬肉不是個事，雖說大都督也缺糧，總還是比你們強。和我在一起，你們不要擔心什麼引火燒身。你們的校尉我見過，大都督很喜歡他，要不怎麼叫他二狗呢？大都督這個人有個脾氣，關係越遠的他越客氣，關係越近的他就越隨便。”馬清朝李續眨了眨眼睛，“李兄，你是老江湖，應該懂的。你們兩人的名字我都記下了。日後我再見到你們校尉，我會為你們美言的。”
馬清又放低了聲音道，“你們彆去一線打仗了，容易死。”
“兄弟，說實話，我和何衛都沒想活著回去，今日遇到你，我看開了，他媽的。”他一拍何衛的肩膀，“我們一定要活著。”
也不知道是馬肉的作用還是真的悟道，李續的臉紅了起來，他又朝馬清拱手：“敢問，兄弟怎麼稱呼？”
“我姓馬，你們日後見著我們的人，隻要提起馬隊長，誰都會給個麵子。我可不要你們報答，我是感覺這位小兄弟麵熟，雖然想不起來哪兒見過。說不定我們前世就是一家人呢。”
“我說嘛，我就感覺大人你在大都督府也不是一般人。”李續放下手，又朝馬清點頭哈腰起來。
馬清嘴角微微一笑算是默認：“彆隻顧說話了，走吧。”
李續一拉何衛衣袖：“今日遇到貴人了，快謝。”雙膝朝馬清跪下磕起了頭。
何衛也跟著跪了下去。
“馬隊長，你是乾大事的人，就把我們調到你身邊，我們跟著你。”李續邊磕頭邊說。
何衛也跟著磕頭。
馬清背著手叉著腿道：“彆亂磕頭，我又不是你們的長官。”
三人的所在距離營壘大門隻有五十多步，馬清嘴上說著，眼睛還一直觀察著大門口的動靜。他相信在營壘大門站崗的那個什隊雖然聽不清他們講什麼，卻可以把他們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營壘大門口左右兩邊是兩個長戟伍隊。都穿著淺藍色戎服，披著半身皮甲，頭戴藍色帢布帽。左邊有一個士兵持長戟站著，另外五個都靠牆，一個頭枕著盾牌躺在牆根下；一個靠著牆坐著，頭卻歪在一邊；還有一個低著頭，頭伸進了兩個叉開的大腿裡打著瞌睡。
右邊有三個士兵持著長戟站著說話，還有兩個在牆下坐著。
李續和何衛磕了三個頭後就相繼起身，兩人還沒有站穩腳時，馬清就抬腿朝營壘走。李續和何衛一左一右跟在馬清後麵兩步遠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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