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和四個士兵抬起頭來四下張望。看到馬清一行時,安平放下馬蹄,朝東馬廄裡的兩個士兵喊了兩句,又轉身朝西馬廄頂上的兩個士兵揚了揚手,然後朝馬清跑過來。
安平一邊跑一邊拍著身上和頭上的茅草,到了馬清麵前衣服上和頭上的茅草還沒有拍乾淨。他喘著粗氣抬著那雙黑乎乎的臟手拱手道:“屯長,小人不,不知道你們來了。”他一邊說,一邊緊張地瞟著祖逖。
安平的職務是輜重伍長,這是馬清為特屯特彆要的編製。
輜重伍隊負責養馬和督促物資輜重,戰時還要擔負籌集物資的任務。
“安平,主簿大人就過來隨便看看。”馬清又轉過臉對祖逖道,“這是輜重伍長安平,馬戶出身,養馬可是一把好手。”
祖逖朝安平笑了笑,轉身朝馬廄走去。
“你去忙吧。”馬清對安平道。
“諾。”安平低聲答應一聲,轉身小跑回了東馬廄。
大鼻孔已經度過了它身體最不好的狀態,此時它挺著筋肉異常發達的胸部,四隻細長而有力的腿不停地踏著地。它的腕骨完美無瑕,小水盆一般大的蹄子就像是河水衝刷過的鵝卵石一樣光滑。
它垂著臀部,甩著像鐵刷子一樣的尾巴,衝馬清又打噴鼻又嘶鳴。
祖逖抬起頭,對著大鼻孔精瘦的,像蛇一樣高高揚起的小腦袋,就像逗小孩子一樣,嘟著嘴喊:“籲,籲…”
大鼻孔卻對祖逖視而不見,隻是衝著馬清甩頭叫喊,直到馬清上前拍了拍它的脖子,它才抖著腦袋停止了叫喊,得意地眨著那對鼓鼓的馬眼睛。
祖逖自嘲地,自言自語地搖著頭:“幾天前才見過一麵,還認生。”
祖徽就像看汽車一樣,從大鼻孔的頭,脖子看到背脊,也顧不得臟臭就進了馬廄。她那一身香氣被馬廄裡的馬糞和馬汗臭味都蓋住了。一個馬蠅誤以為她是一匹花馬,圍著她白皙的臉嗡嗡叫著。她看也不看,一把抓住就扔在一邊。
她最後站在大鼻孔不停甩著尾巴的屁股後看了半天。她既不稱呼馬清也不看馬清就問:“這馬哪兒來的?”那眼神和語氣,好像這馬是馬清偷他們家的一樣。
“從張方營裡得的。”馬清不想回答她,但是當著祖逖,祖約的麵又不得不回答。
“這是條支馬,隻見於涼州,現在出現在張方營中,莫不是河間王又拿下了涼州?”祖徽轉頭看著祖逖,眼中流露出憂慮。
這悍婦還真是博覽群書,啥都知道,馬清心想。
祖逖簇起了眉毛。
祖約看了一眼祖徽,不相信似地仔細圍著大鼻孔看。他一邊看口中還含糊不清地嘀咕著。他慢慢轉了一圈才說出一句讓馬清能聽明白的話:“這就是條支馬?”
“涼州大馬,橫行天下,就是它?”祖蘭也圍著大鼻孔轉了起來。
韓潛和馮鐵也靠近大鼻孔,像看動物園裡的動物一樣。
“涼州也隻有幾百匹。”祖徽看著祖蘭,其實是說給所有人聽,“馬倒是小事。若河間王得了涼州,可是大事了。”
河間王麾下嫡係的地盤隻是秦雍二州。憑借這二州他尚敢兵臨洛陽城下,若再吞並了涼州,無論對天下,對朝廷還是對長沙王個人而言都是很壞的消息。
祖逖一隻手放在胸前,另一隻手搭在那隻手上摸著下巴。祖約看看祖逖,又看看祖徽,看起來有些迷茫。
“那怎麼辦?”祖蘭看著祖徽。
“我看未必。”馬清道。
祖逖停止了摸下巴,他抬起頭來:“為何?”
“張方營中,這條支馬我隻見到這一匹,當時它快餓死了。若不是我和簡雲趕到,也就被殺了。”馬清摸著大鼻孔像天鵝絨一般光滑的背,“我猜想,河間王和張方都不知道他們軍中有這樣的馬。”馬清強調道,“這馬應該是軍中一些士兵偶然所得。”
祖徽眼睛中的光亮一閃而逝,她將詢問的目光看向祖逖。
祖逖眨著像刀一樣銳利的眼睛,片刻之後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阿清說得有理。河間王膽子和野心雖大,卻還是以戮力王室自居,此時他斷不敢向同僚用兵,徒增口實。”
“二哥,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你可記得當年劉沈之事?”祖徽瞪著祖逖。
祖逖收斂笑容:“當然記得。”
“其人根本目無君上。”祖徽走出馬廄,將手一揮。
當年略陽氐人李特在益州叛亂,戰亂又波及到梁州。梁益二州刺史應變不力,侍中劉沈奉天子令統領梁益二州討伐。他帶著幾個隨從從洛陽出發,路過長安時,河間王愛惜他的才華,竟私自將他扣下,讓他做了雍州刺史。
河間王又來了一個李代桃僵之計,另派自己一個無能的親信去都督梁益,致使朝廷完全失去了益州。梁州也隻剩下偏遠的一兩個州未陷入敵手。
祖徽一手叉在腰間那根棕色軍用皮帶上,一手緊緊抓住劍柄:“要儘快對關西用兵,那河間王為了他個人的野心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若被他拿了涼州,局麵就被動了。”
祖逖並沒有回答祖徽,隻是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馬清一眼。然後他才將目光轉到祖徽臉上:“這是軍國大事,長沙王殿下自有安排,豈是你我隨便議論的?”
祖徽嘴巴一撇,轉身給了祖逖一個側影,耳朵上美麗的白玉耳鐺“當啷”作響。
祖逖像突然想起來似的:“阿清,明日巳時長沙王殿下和蘭兒在司州府衙比武。這場比武雖說有些兒戲,但長沙王也不希望外人參加。祖府就隻我,阿約和阿徽,你也來吧。”他嘴角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語氣也似是商量。
“他不是蘭兒的師父嗎?當然要去。”祖徽又轉過身來瞪著祖逖,好像埋怨祖逖不應該說這種無聊的話。
祖約抄著手,他一隻腳的腳尖在地上撥拉著一根不聽話的小草,好像小草下麵蓋著金子一樣。
韓潛和馮鐵在那匹青色烏孫馬邊上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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