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晨曦，太陽似乎在等待著最佳的時機，不急於展露它的輝煌，隻是悄悄地從地平線邊緣探出頭來。
銅駝街的積雪化成蜿蜒的銀蛇，悄無聲息地爬過更夫僵硬的草履。打更人嗬出的白霧懸在空中，竟凝成細小的冰晶，落在打褶的梆子聲裡叮當作響。
“梆梆梆”五更的梆子在城頭敲響。天邊仿佛一下子被點燃，金色的光芒與周圍的色彩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絢爛的橋梁，連接著夜與晝，冬與春。
荒草沾滿白霜的西明門外。三萬兵馬已經集結完畢，兵器和鐵甲相撞的聲響驚得烏鴉亂叫。這些黑羽的幽靈不敢落在附近的樹梢上，隻不停地嘶啞地叫著掠過譙樓和城郭。
這三萬兵馬沿著西明門外的禦道南自東向西分布。
西麵是紅色旗幟的海洋，當中一麵一丈九尺高，飄著黃帶,珠纓的方形紅色前軍主將大旗。大旗下，司馬王瑚身著黑光鎧，胯下一匹高大的黑馬，馬鞍左邊插著弓囊，右邊槊箭混用的箭囊裡插著一支赤漆槊。他一手提著韁繩，一手叉腰，後腰插著一麵紅色腰旗，眼睛就像老師監督學生一樣對他的士兵們左看右看。
紅色主將大旗後，分布著五麵一丈七尺高紅色五尺斜邊帶紅色牙邊的纓頭校尉旗。每麵校尉旗下是一名跨馬披著帶披膊的兩檔鎧的校尉。校尉旗後麵是兩麵都尉旗。都尉下是曲將，屯長等。
紅色海洋中，是五千身著筒袖鐵鎧，頭戴皮帽，胯下騎著蒙古馬的騎兵。
中間是黃色大旗的海洋。一個高大的黑臉漢子扛著黃色紅邊主將旗。主將旗下，中尉田恩胯下一匹棗紅馬，皮囊下插著一口九尺大刀。
田恩身後的左邊，是馬清九十五人的特屯。
馬清的後腰上插著一麵屯長腰旗。他的身後是貢玉扛著的那麵黃色“武毅將軍馬”旗幟。旗幟之下，左邊是萬壯呈兩列縱隊的一大隊，右邊是王誠呈兩列縱隊的二大隊。
後麵是步兵和騎兵的各校尉，都尉，曲將的旗幟。中間一萬步兵，五千名披短甲的長槊步兵就像密密麻麻的針尖一樣站立。五千名刀盾步兵持著弧形盾就像一麵女牆一樣。
一萬步兵的左右兩邊分彆是兩名騎兵校尉率領的二千五百名身著筒袖鐵鎧，頭戴皮帽的騎兵。
東麵靠近城牆下，是黑色紅邊旗幟的海洋。主將旗幟下，是腰後插著一麵黑色紅邊腰旗的後軍主將李純，他壯實的身子將身上的青絲連魚鱗甲撐得都鼓了起來。他雙手脫離馬韁，兩隻手像建築包工頭一樣對左右的一萬步兵揮舞著。
禦道以北，是護軍將軍慕江帶領的滿是廂車和騾馬的輜重隊。那裡充斥著騾馬的汗臭味和拉下大糞味。
天邊的太陽像紅色大餅一樣升起在地平線上時，一陣馬蹄聲響起。一百名身著褐色深衣，扛著三丈槊的斥候們騎著蒙古馬離開隊伍。他們就像去領錢一樣，驕傲地嘻嘻哈哈笑著消失西邊的天際中。
第一批出發的斥候負責主力三十裡外的偵察。
全軍騷動起來，鎧甲和兵器捧得嘩嘩的響。斥候的離去，說明隊伍要出發了。
兩個漏刻後，又有兩百名斥候朝西邊而去。他們負責遊走在主力周圍十裡到三十裡的區間。他們一邊奔跑一邊口中打著呼哨，好像土匪去搶姑娘一樣。
再過了兩個漏刻，擔負主力十裡範圍偵察的一百五十名斥候又大吼著出發了。
王瑚。李純和田恩大聲吆喝著，他們的話被校尉，都尉一直傳達到士兵。“嘩嘩嘩”的金屬碰撞聲響過後，士兵們都站直了身子。就像低著頭的麥穗突然昂起頭一樣。
一個漏刻後，一陣馬蹄聲從西明門內響起。當先一匹大青馬上坐著一個披著襦鎧，頭戴幅巾，嘴巴上留著短胡須的圓臉文官，乃是司馬乂的左常侍王炬。
五十名騎兵後，一麵玄底金紋，旗麵繡著虯龍在晨風裡翻卷，龍爪下壓著“都督中外諸軍事”七個篆字的九旒旗出了西明門。
全場三萬多名士兵立刻安靜下來，連輜重隊的牛馬騾都似乎停止了呼吸。隻聽見大旗招展的獵獵聲，還有逃到譙樓後麵悄悄喊叫的烏鴉聲。
緊跟在九旒旗後，一輛四馬皆披青絹麵甲的戎輅車出了西明門。阿洪披著沒有披膊的兩檔鎧，背上背著雙鋋。他坐在馭手位置上雙手輕握馬韁繩，嘴巴成圓形吐著隻有馬才聽得懂的聲音。
戎輅車剛出西明門，車前的車帷就掀開了，頭戴紫金小冠，身披金色鎧甲的司馬乂彎腰出了車廂，他的身子朝左邊微微一斜。他的身子再次挺直後，右手舉起一口劍，他將劍高高舉起，劍尖垂著指向天空，就像要將天空中的神力引到他身上一樣。
他站在車上，身子就好像在士兵們頭上滑動一般。隨著他身子的滑動，一陣清亮的聲音從他的身體往外發射：
“今行天罰，戮力同心，退者斬，進者賞！”
三萬士卒以矛盾頓地，他們男子漢的嗓門跟著司馬乂複誦三遍。地麵就像地震一般轟隆隆的響。三萬多男子漢粗大的嗓門又驚起了一群藏在譙樓後的烏鴉，它們像散在天空中的黑色芝麻一樣飛得無影無蹤。
前軍的紅色旗幟就像水裡的紅船一樣迎著風動了起來。第一騎兵校出發了，隨後二三四五個騎兵校依此踏上了西征之路。
司馬乂的駟馬戎輅車跟在中軍先頭的兩千五騎兵後。他的車前是左常侍王矩，外都督王堅，帳下都督祁瑩。車邊是兩匹大宛馬。車後左右分彆是長史伍度和中尉田恩。
馬清帶著屯隊在伍度和田恩後麵。
走出一裡左右，十來隻黑烏鴉跟著這支隊伍叫了一路，好像跟著這支隊伍就能做個撐死鬼似的。
司馬乂掀開車帷，他看著烏鴉，一手伸向車裡大喊：“郜冼，弓箭。”
車裡鑽出郜冼，他身著黃牟甲，腰間挎著雙刀，他一手提著箭囊，一手將一張碩大的角弓交到司馬乂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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