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矩將一張折成指甲蓋大小的紙遞給了司馬乂。司馬乂將指甲蓋大小的紙打開，是一張手巴掌大小的紙，上麵密密麻麻寫著黑豆一般的字。
很明顯，這樣的紙片不是通過正常渠道，讓傳令兵傳遞的，而是通過秘密渠道送來的。馬清頭腦裡出現了飛鴿，樹乾，磚瓦，頭發，甚至內褲。他眼睛裡浮現出簡雲那雙三角眼。自祖徽告訴他關於簡雲的秘密身份後，他就一直小心著簡雲。不過從潼關出來後，簡雲就又消失了。
司馬乂的眼睛上下左右將紙看了一遍。他咬牙切齒地雙手將紙揉成一團。他手一揮想扔掉紙團，又將揮了一半的手收了回來，將紙團狠狠地握在手心裡。他雙手撐在案桌上，健壯的寬胸脯上下起伏。他閉上了眼睛，臉頰上的肌肉就像毛毛蟲一樣忽隱忽現。
伍度瞪著王矩，想從王矩的臉上搜到答案。王矩隻是看著司馬乂。王堅垂著臉，翹著烏黑的嘴唇，眼睛不時朝上翻一翻。祁瑩一動不動，隻是眨著眼睛。
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奇怪，壞消息總是一件接著一件的來，馬清心裡也緊張起來。
大約過了半分鐘的時間，司馬乂的呼吸變得勻稱了。他睜開雙眼，卻沒有看任何人。“王堅”他喊道。
“在。”王堅慌不迭的拱手。
“叫祖逖過來，要快。”
“諾。”王堅答應著跑步出了大帳。
司馬乂的眼睛掃了一下伍度，馬清和祁瑩，用低沉的聲音道：“司馬越終於出兵了。”
一個困擾在馬清心中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劉輿是司馬越的人。
冀州，幽州和豫州都已經站到了司馬越一邊。顯然，劉輿兄弟也站到了司馬越陣營。
“殿下是要用祖主簿去接替上官將軍？”伍度尖著嗓門問。
“不，叫祖逖去接任劉喬，擔任豫州刺史…”司馬乂的眼睛掃到馬清的臉上，他張著的嘴又閉上了。
司馬乂把後麵的話吞進肚裡了。馬清已經清楚，司馬乂之所以把話吞進肚裡，是因為他馬清。司馬乂知道馬清和祖逖的關係，談到祖逖時也就不太那麼隨心所欲。
三個漏刻後，王堅帶著祖逖返回了大帳。為了表示他的努力，他微張著嘴有些誇張地喘著氣。他看著司馬乂喘氣，似乎要等司馬乂的表揚，可是司馬乂的眼睛卻是看向祖逖。
祖逖身著絳紗戎裝，那雙深陷的眼睛顯得很鎮靜。他進了帳門就邁著大步來到司馬乂案桌前拱手：“殿下，祖逖來了。”
“士稚，來得好。”司馬乂朝地麵的席子斜伸出手掌，“坐。”又很乾練地收回。
“謝殿下。”祖逖站著沒有動。
司馬乂咧嘴笑了笑，然後盤腿坐下。祖逖這才坐了下來。馬清，伍度等人也都在案桌周圍的席子上坐了下來。
“士稚，兩個壞消息。”司馬乂將雙手緊握在一起放在案桌上，他斜睨了王堅一眼，身子朝祖逖傾斜著問，“王堅對你說了嗎？”
祖逖身子往後一仰，朝王堅看了一眼。王堅也朝祖逖撇了一眼。
“沒有，什麼事？”祖逖搖著頭，兩個深陷的眼窩緊縮了一下。
“唉”司馬乂瞪了王堅一眼，“你這個人辦事啊，就是不靠譜。”
王堅垂著他的大腦袋衝著司馬乂點了好幾下頭。
“士稚，第一個壞消息，劉琨把豫州刺史劉喬趕出了豫州，現在劉喬已經逃到了平氏。”
“哦…”祖逖挺直身子，聲音是那種驚異的上揚。他瞪著眼睛，額頭上出現了三條波浪紋，“真是奇怪。”
“這個也許要問他的阿兄劉輿。”司馬乂歪了歪頭，略微想了想又轉頭看著祖逖，“範陽王無緣無故暴斃，劉輿秘密處死了成都王，然後就南下進攻豫州。”司馬乂隆起兩雙濃眉，“他意欲何為？”
“劉輿兄弟，逖是了解的。劉輿這個做阿兄的，人品確實讓人詬病，就像…”祖逖咬著嘴唇，歪了歪頭，終於尋摸到一個恰當的比喻，“就像沒有洗澡的人身上汙垢一樣，很難甩掉。不過，此人記憶力很強，而且辦事細心，對天下兵簿及倉庫、牛馬、器械、水陸之形，能說得頭頭是道。”
“哦”司馬乂張著嘴恍然大悟一般。他的眼神中卻透露出更加嚴峻的神情。
“劉琨和逖有兄弟之誼。逖對劉琨還是了解的，此人光明磊落，胸懷寬廣，現在的所作所為，逖以為，多半是因劉輿而起。”祖逖用清澈的眼神看著司馬乂。
“知道，知道，京城二十四友中有兩人之名，真是譽滿京華。”司馬乂朝祖逖傾過身子低聲歎道，“令妹和劉琨，一對天驕卻未能成就百年之好，也成了京城士人口中的一大憾事。”
祖逖垂頭搖了搖，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士稚，你向孤提出要去兗州處置，孤當時沒有答應。一來這裡更需要你，二來孤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地步，隻是現在不同了。”
“殿下，此誠危急存亡之秋，祖逖當為殿下，為天下分憂。”
“好。”司馬乂捶了一下案桌，“士稚，你去豫州擔任刺史，和劉琨好好談談，讓他回冀州去，就算談不攏，你也要把豫州牢牢占住。豫州不能丟啊。”司馬乂吞了一口口水，脖子上像猴子一樣的喉結滑動了一下。
“殿下勿憂，祖逖舍得這條性命，也要保豫州不失。”祖逖緩慢抬起雙臂，重重地朝司馬乂做了一個拱手。
馬清在一旁靜靜聽著，他想起了祖逖和劉琨那句流傳千古的約定：若四海鼎沸，豪傑並起，吾與足下當相避於中原耳。
不知司馬乂是否知道兩人有這個約定，但他派祖逖出馬確實是一步妙棋，這也說明了司馬乂既識人也識大勢，不愧是宗室中少有的雄才大略之人。
“不過，而今用人之際，我們不能失了劉氏兄弟，讓他們投向了東海王。”祖逖放下手，朝司馬乂前傾身子。
“難道他們還沒有背叛孤？”司馬乂也朝祖逖前傾身子，眯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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