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行進了半盞茶的時間，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腐葉的潮濕氣息，細密的樹葉上還掛著幾滴未儘的雨珠，偶爾順著葉脈滑落，發出“噠噠”的清脆聲響。每一聲都像敲在馬清繃緊的心弦上。大鼻孔的馬蹄踩在厚厚的腐爛樹葉上，發出斷斷續續的“噗噗”聲，仿佛踩碎了一張張無形的枯料紙。
樹林幽暗而凝重，風聲被層層樹葉吞噬，隻有似斷似續的水聲與馬蹄聲，靜靜訴說著這裡的寂寥。
前方林間傳來幾聲淒厲而又痛苦的馬叫聲，斷斷續續地夾雜於樹林的低語中，像是某種急切的求助，又像是對命運的哀鳴。馬清心頭猛地一緊，眉頭緊鎖，額頭上的汗珠因緊張幾乎凝結。他放慢了速度，將大鼻孔的快步改成了常步。他的右手緊握蜀刀，左手感受著韁繩的存在感，神經繃得緊緊的。
前方，腰身粗細的巨樹如同沉默的巨人，虯結的枝乾交錯盤繞，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墨綠色大網，幽暗深不見底。那揪心的嘶鳴，正是從這層層疊疊的巨木屏障之後傳來，帶著回響，顯得格外遙遠又近在咫尺。
他的目光不停地在一個又一個樹乾間穿梭掃視，試圖尋找那些隱藏在暗影中的人影。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讓呼吸的節奏變得輕而短，這樣能將影響耳朵聽覺的程度降到最低。
他的每一次吸氣都帶進滿口潮濕的冷空氣，還混雜著泥土和腐葉的發酵味。他的耳朵豎立著，敏銳捕捉著周圍每一絲動靜。馬叫聲，水滴從樹葉上墜落的細響，馬蹄踩過腐爛葉子的“嘩嘩”聲，以及自己胸腔裡沉重的呼吸聲。
前方，陽光透過層層密葉，灑下碎金般的斑駁光斑，照亮了一片馬影隱約浮現的空地。一匹黃色的馬膝跪地麵，渾身沾滿泥土，神色痛苦，馬鬃淩亂蓬鬆。大鼻孔又邁前兩步，黃色馬的身影漸漸清晰，那正是河間王所騎乘的大宛馬。它的一條腿似乎折斷了，腿蹄被深深地嵌入一個大小正合適的鼠洞中，馬兒不斷發出淒厲的嘶鳴聲，訴說著無助與痛楚。
在它旁邊，橫臥著兩匹空鞍馬。黑馬彎下脖子，似乎在舔舐大宛馬的脖頸，像是在安慰又或者是試圖喚醒它。另一匹四蹄潔白、紅色斑紋的駿馬也隨著大宛馬發出幾聲淒怨的嘶啞吼叫。空氣中充斥著緊張的氣息，仿佛時間也在這一刻凝固。
一抹紅色從頭頂閃過，一道寒光急速劈砍而下，像毒蛇出洞，一口刀直直朝馬清的頭頂奮力插來。馬清眼神一凜，全身肌肉緊繃如繃緊的弦，一記刀鋒高揚，蜀刀劃過沉悶的空氣發出“嗤”的利響。那穿紅色勁服的人猝不及防，手臂在刀鋒下橫飛，鮮血噴灑，他的身軀如漲潮的溝堰般猛然弓起，一聲悶哼後便像蝦子般抽搐著倒地不動。
幾乎同時，三名紅衣勁裝的人從三棵粗壯的大樹後躥出，快速朝馬清撲來。最前麵一人步伐疾速，後麵兩人緊隨其後。馬清雙目如電，提韁急促一勒，帶著大鼻孔一躍而起，避開了從側翼衝來的兩人。他手中蜀刀平舉，對準正麵猛衝的敵人。
前方那人跨步欲近，卻未料到大鼻孔居然驟然躍至他麵前，打亂了他的節奏。對方狐疑間，一抬刀，刀鋒半途停懸，眼神中掠過一絲錯愕和恐懼。緊跟著，馬清的蜀刀如同庖丁解牛般一刀劈下，鋒利的刀尖精準無比地插入了敵人的頸椎骨縫隙中。肌肉、骨骼瞬間被利刃切斷。
一聲刺耳的“嗖”響，刀刃輕輕切割肌肉纖維的聲音夾雜著脖子骨頭破碎的悶聲，那人的頭顱應聲從身體上分離，緩緩向一側掉落。鮮血如湧泉般噴湧，染紅了林間飄落的落葉。
後麵兩名紅衣人見狀驟然頓足，眼神中流露出短暫的恐懼和疑慮。他們相互瞥了一眼，毫無言語，卻早已決意以一左一右的刀勢步步逼近。大鼻孔揚蹄急躍，馬清駕馬向前衝出數步，兩人見自己難以追及，臉色一沉，腳步瞬間停下。
馬清猛地勒轉韁繩，大鼻孔龐大的身軀展現出驚人的靈活性，一個近乎原地的小半徑急旋，然後直衝向二人。
兩人急忙揮刀高舉防禦。大鼻孔蹄聲如雷，馬清蜀刀刀光一閃，閃過樹影，鋒利的刀刃如疾風驟雨般朝前落下。
刀精準地捕捉到右邊那個殺手因倉促舉刀而門戶大開的右肩，挾著戰馬衝鋒的狂暴力量和馬清全身的勁力，狠狠劈下。
“哢嚓——噗！”
先是肩胛骨碎裂的脆響，緊接著是刀鋒勢如破竹切開肌肉，臟腑，脊椎的沉悶撕裂聲。那殺手連慘叫都隻發出半聲，整個身體被斜斜地劈成了兩半。上半身帶著噴濺的內臟和淋漓的血雨向後飛起，下半身兀自立在原地，斷口處紅的，白的，黃的臟器混合著血水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嘩啦一下傾瀉在濕冷的腐葉地上，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熱氣。濃烈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林中所有的腐朽氣息。
最後的那個人，生著一張寬臉膛，下巴卻異常尖削。他猛地定住了步伐，眼睛瞪大，臉上先是浮現一瞬的驚愕，然後是一抹冷厲的笑意，嘴角微微抽動，滴溜溜地露出一口發黃且不整齊的牙齒。他狠狠咬住下巴，猩紅的目光中隱含著瘋狂和執著，一揮長刀向馬清的腰部劈砍過來。
馬清右臂隻是隨意地向外一掄，手中的蜀刀劃出一道短促而剛猛的弧線。
那人手中的鋼刀如同被重錘擊中，打著旋脫手飛出。“奪”的一聲深深釘入旁邊一棵粗大的樹乾之中，刀柄兀自嗡嗡震顫。
那人的小臂被劃開一條口子。
一道一寸長，半寸深的刀痕豁然裂開，皮肉翻卷。鮮血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猛地一湧，隨即化作一股粘稠的細流，沿著他劇烈顫抖的手臂蜿蜒而下，流過手肘，彙聚成珠，再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腳下暗紅泥濘的腐葉之上，發出微不可聞的“嗒……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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