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心理學家,他的這些孤獨感,我比一般人更能理解。
坦白講,我有著超越大多數人的強大共情能力,奚河,眼前這個人的出現,我不能欺騙自己說,當時沒有一丁點的心動。
這種心動和愛情無關,而是我深深地知道,奚河是我千載難逢的機會,這樣一個病例,是很多做心理研究的人一生都沒有辦法遇到的罕見病例,我要分析他、了解他、治愈他。這是我習以為常的自信心。
建立信任的過程很容易。因為,那時候的奚河,正處於心理能力極低的時刻,奚河和我講了自己的童年,講了父母充滿戒備的愛,講著被陌生人養育的小心翼翼與孤獨,最後,他和我說,你知道嗎,我發現,這個世界上的問題,不是錢能解決的,這讓我很絕望。
我陪著他重新走過孤獨的每一段路,這些心靈深處的至暗秘密,帶著毒辣的誘惑,讓我忘記了心理醫生最大的禁忌,那就是我那過度共情的能力,把我和他之間的治療關係轉化為了情感的博弈。
那追求卓越的狂熱,讓我潛意識中忽略可奚河看著我的眼神從清澈到迷離,從信賴到熱烈。
他會和我講述,自己反複做的四個夢。”
鐘瀟雨說著,把一份報告交給了齊東郡:“這些是我根據記憶,複刻的奚河夢境的內容。”
齊東郡毫不猶豫地接過了報告,上麵是以奚河的第一人稱隻見上麵寫著:
第一個夢:我發現自己身處一座由半透明琥珀砌成的狹小房間,牆壁內嵌滿停滯的時針,尖端凝固在5與6之間的裂縫。我的腳下延伸出無數虯結樹根,纏繞我的腳踝向地板深處生長。每走一步,根須便滲出暗紅汁液,在地麵暈開成扭曲的形狀。牆角蜷縮著半截瓷偶,脖頸斷麵爬滿青苔,空洞的眼窩蓄滿雨水。
第二個夢:琥珀牆突然坍縮為流沙,我墜入倒置的森林。所有橡樹皆根係朝上猙獰舒展,末端懸掛著鈴鐺狀的焦黑果實。當我觸碰樹乾,樹皮皸裂露出血管網絡,脈搏聲與我的心跳重疊成葬禮鐘鳴。一條漂著玻璃彈珠的溪流橫貫林地,折紙被血漬暈染出紅色毛衣的織紋路。
第三個夢:溪水突然垂直立起形成鏡牆,映出十八個不同年齡的我。最年長的倒影手握園藝剪,反複切割鏡中一根連接天際的銀線。每剪斷一次,天空便剝落一塊,露出後方腫脹的月亮,月表布滿母親微笑時的法令紋裂痕。年輕倒影們突然齊齊轉頭,齒縫間溢出樹根嫩芽。
第四個夢:森林儘頭出現鑄鐵門,鎖孔形似人類瞳孔。我插入染血的鑰匙時,掌心傳來嬰兒啼哭。門後是無限延伸的產科病房走廊,每扇門後傳來相同聲線的尖叫。走廊儘頭的手術台上,一株根係發達的植物正從孕婦腹腔破體而出,花瓣中央嵌著半塊停擺的懷表。
這些詭異而又意義不明的內容,讓齊東郡皺緊了眉頭,他仿佛又看到了奚河出現在他的麵前,用那陰鬱的眼神看著他。
鐘瀟雨心理醫生特有的如沐春風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這些夢境瑰麗而充滿了想象力,讓我仿佛探尋到他讓人著迷的內心世界。
我的理性告訴我,這是個極端危險的世界,但我對於心理學的熱愛,卻讓我不能自己地沉浸在這場華麗的冒險中。”
因為奚河的緣故,齊東郡並非完全不懂心理學,他看著這些內容,若有所思:“我聘請的心理醫生那裡,奚河從不鬆口自己晚上會做夢,他總是說自己從來不做夢,幾乎所有的醫生最後都主動向我辭職,說是無法幫助奚河。無論我給出多高的價格,他們都堅決地放棄了。我能看到他們眼中的恐懼,但是我不清楚,作為心理醫生,他們到底有什麼好怕的。”
“嗬嗬,他們才是正確的,他們深知,自己的心理防線,無法抵禦奚河的侵犯。他不是一個普通的病人,他無時不刻試圖在操縱他麵前的人。
我知道,但我自負地以為這場心理博弈我會贏得最終的勝利。”
“他的這些夢境,到底在說什麼?”
“這是我最後的分析,讓我們一個一個來。
首先,琥珀的房間,這是母體子宮的變形,凝固的時針,我起初並沒有明白它的意義,我隻是確定那扭曲的血跡是他未剪斷的共生焦慮。
在第二個夢中,那倒置橡樹是顛倒的親權結構,根係象征過度控製的父愛,焦黑果實隱喻被扼殺的自由意誌。我想……”鐘瀟雨看向了齊東郡,“在他十八年的人生裡,你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她說到重要兩個字的時候,齊東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並沒有多作解釋,隻是說:“我做了身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能做的所有。”
對此,鐘瀟雨並沒有作過多的評價,隻是繼續對著報告分析著:“第三個夢中,那紅色毛衣與彈珠,我想是奚河記憶中少有的美好自留地吧,可惜,這種童年期寶貴情感紐帶在夢中被血腥異化,就是從這第三個夢境開始,我意識到了我麵對的這個患者,內心隱藏著遠比我預計的更黑暗的東西——這些表示著母親女性特質的富豪,都被恐懼性摧毀了……很有可能,在現實中也是如此。
那十八重的鏡淵,那弑母行為的重複強迫,那代指孝道枷鎖的銀色絲線被反複切割,而腫脹月亮更像是他為了讓自己的罪行合理化而妖魔化了母親的愛。
這最後一個夢境,那些畸形的時空,錯亂的生與死,那從孕婦的肚子裡野蠻長出的植物,就是他自己,那是他作為弑母者潛意識的自懲幻想——通過重現出生場景,將自身罪惡具象為反噬母體的畸形生命體。”
鐘瀟雨的娓娓道來中充滿了怪誕與罪惡,讓齊東郡仿佛重新看到了妻子奚紫雲躺在血泊中的軀體。
“一切都太晚了。”鐘瀟雨的話亦如此刻出現在齊東郡腦海中的自白,隻是兩個人所指的是不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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