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一天之內失去了兩個孩子。
失去盛翊這件事她們花了半年才慢慢接受，失去盛莫卻猝不及防。
醫生給出的結果是猝死，儘管他的身體看起來十分健康。
負責操辦葬禮的人是江與雲，尚且年幼的盛乾主動參與協助，塵除的人皆有幫忙料理。
葬禮這日並不是個晴天，徐一流撐著傘，如此想到。
她們花了不少心思選的日子，還是沒有敵過老天的暗算，陰雨綿綿，一如盛家人流的那些眼淚，無窮無儘。
最傷心的人莫過於盛翊和盛莫的家人，她們仿佛在這幾天老了十歲有餘，站在那兩張黑白照片前竟然像三代人。
徐一流聽到葉翎——她是盛莫的媽媽——撐著傘抱著水晶棺不撒手：“再不醒媽媽就生氣了，你怎麼能跟我開這種玩笑……”
還有盛翊的朋友薑聞：“絕交！盛翊你個混蛋……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這一整天，她覺得耳邊的哭聲都沒停過。
還有哭都哭不出來的。
據專門搬來陪白祺的成霖說，她這些天患上了嚴重的失眠，一到晚上就做噩夢，吃飯吃到一半就開始哭。
霍知也把自己關在房間幾天，直到今天才出房門。
“一六。”霍知也的嗓子像是塞了一塊石頭。
徐一流拿紙巾給她擦眼淚：“想吃點東西嗎？”
霍知也奪過紙巾，胡亂伸在徐一流臉上：“先給你自己擦啊！你個傻子嗚嗚嗚嗚……”
季銜星抬頭看。
看吧，雨一直不停。
穿過雲，穿過傘。
白祺坐在草坪上，魂跟著抬走的水晶棺一起去了。
待賓客都散了，還留在這裡就隻有塵除的幾人以及盛乾。
其實這是徐一流第二次見盛乾，她看著女孩稚嫩的臉龐，依稀能看出幾分盛翊，恍惚一下又看了盛莫。
盛乾朝她伸手，繃緊了唇，這嚴肅的神情倒是和她們兩個誰都不像：“你好，我是盛乾，姐姐跟我說過，日後塵除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請向我開口。”
徐一流短短地握了一下她的手：“不必。”
盛乾一怔，還想說什麼，卻見徐一流撐著傘走了。
霍知也和季銜星撐著同一把傘，霍知也還在擤著鼻涕，壓根沒聽見剛剛發生了什麼。
攔住盛乾的是季銜星：“她說的不必，不是瞧不上盛家。”
季銜星神情寡淡，臉上還有未乾的兩道痕：“是她於心有愧。”
一個自私的人生出來的歉疚。
雨還在下，盛乾看著她們離去的身影，轉身看向牆上的橫幅，那裡有盛翊的名字：
“姐姐，我要學的太多了。”
往後盛家，曾擔在盛翊身上的那份責任，都要由她接過。
細雨不斷，出了辦葬禮的公園，徐一流遙遙瞧見有人坐在台階上。
他沒有撐傘，雨水打濕了他的襯衫。
不多時，他沒有再感受到頭上的雨水，便抬眸。
徐一流望著這雙安靜的眼眸，在他身旁坐下。
江與雲說：“徐一流，盛莫的死因是什麼？”
“和我有關。”徐一流握著傘柄，看著他，“但我無法告訴你全部，也許有一天可以。”
濕噠噠的頭發遮住他漂亮的眉峰，天在下雨，他的眼睛也在下雨。
江與雲因這個答案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後才移開目光，不知道看向了哪裡：“我剛會爬的時候，就和盛莫在一起。教我說話的那些人裡，有盛翊。
幼兒園，小學，中學……我不愛社交，不愛出門，盛莫是我唯一的朋友，他就像是世界上另一個我。所以他的姐姐，就像是我的姐姐。”
知道要失去盛翊的時候，痛苦的不止有盛莫。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他要失去的不止盛翊。
江與雲依然記得盛翊去世的那個晚上，他分不清到底他和盛莫誰站立不穩，反正他們互相攙扶著，搖搖欲墜著。直到身旁的人突然失去氣息，沒有任何征兆的死了。
“就像一場夢，到現在，葬禮結束了，我還想著等盛莫的消息，聽他說今天遊戲拿了什麼新成就，新的滑板鞋什麼時候到手。我還想著給盛翊看我新畫的畫，聽她問我的畫展什麼時候辦。”
江與雲瘦削的肩膀忽然蜷縮起來，落在徐一流的腿上，於雨聲中的某一刻，他說：“是你殺了他嗎？”
是徐一流殺了他嗎？
徐一流說：“不是。”
不是她殺了他嗎？
徐一流說：“一部分是。”
他說他早就不喜歡她了，但誰都知道這話是假的。
盛莫決定去死的那一瞬間，究竟有多少是為了所有人能通關，有多少是為了徐一流平安無事，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