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憶修改於7.26
晚上七點多,林副護士長推著治療車過來查房。她腳步很輕,走到黎遠山病床邊時,俯身檢查了一下輸液管的滴速後,這才抬頭問正在整理東西的小美:
“大姐,用不用給黎大哥翻翻身?看這姿勢躺了快兩小時了吧,可彆壓出褥瘡。”
小美手裡正準備霧化的工具,聞言立刻停下動作,直起身時腰脊傳來一陣酸痛。她連忙點頭,一臉笑容的說:“正好,我也打算給他翻身拍背呢,你來得太是時候了。”
其實她剛才心裡盤算的是先給黎遠山做霧化——藥早就配好了。但既然林副護士長主動搭話,她哪有拒絕的道理。
黎遠山埋管手術後,身上插著氧氣管、鼻飼管,右手臂上紮著留置針,輸液管蜿蜒著連到床頭的吊架上,單是挪動他的肩膀都得格外小心。
之前每次翻身,她一個人又要扶頭又要穩住輸液管,常常弄得滿頭大汗,現在有個人搭把手,確實能穩妥不少。
“來,大姐,你扶著大哥的肩,我托腰和腿,慢點翻。”林副護士長挽了挽袖口,伸手穿過黎遠山的腋下。小美趕緊按住他的左胳膊,指尖觸到皮膚時,感覺比早上又燙了點,心裡不由揪了一下。
“他又有點發燒了。”小美擔心的說。
“不要緊,一會兒的輸液裡有消炎的。”
林副護士長說著,同小美合力將黎遠山側過了身,順手往他腰後塞了個軟枕,又在受壓的腳踝下墊了毛巾卷,這才拿抬起手,從下往上輕輕叩擊他的後背。
“力度還行嗎?”她一邊拍一邊問,“每天得翻個四五次,你一個人弄不動就叫我們,彆硬撐。”
“謝謝林護士長。”小美看著黎遠山後背被拍得微微發紅,連忙道謝說。人家拍背的力道,比她可強多了。
看著桌上的霧化裝置,林副護士長又叮囑了她一句“霧化時彆讓麵罩蹭到氧氣管”,這才推著治療車走向下一個病房。
病房裡重新安靜下來,隻有輸液器“滴答、滴答”的聲響在空氣裡浮動。小美鬆了口氣,轉身去拆霧化器。可當她拿起注射器往藥杯裡推生理鹽水時,手腕突然抖了一下,藥水濺出幾滴在小桌上。
她愣了愣,這才發覺自己頭暈得厲害,眼前甚至有點發黑——早上匆匆啃了一口餅子,一上午忙著給黎遠山擦身、打水打飯,做一般護理,還與登葵說了一會兒話。
中午外甥送來的盒飯壓根沒吃兩口就倒掉了,現在胃裡空得發慌,連帶著手腳都沒了力氣。
她扶著桌子站了會兒,等那陣眩暈過去,才重新拿起霧化器。透明的藥杯裡,鹽酸氨溴索溶液泛著淡淡的黃色,被她小心地注入霧化器底座。
接著她插上電源,按下開關,細密的白色霧氣立刻從麵罩裡湧出來,帶著股淡淡的藥水味。
小美俯身,把霧化麵罩輕輕罩在黎遠山口鼻處,用鬆緊帶在他腦後係好。看著那些白色的霧氣慢慢氤氳開來,模糊了他蒼白的臉頰。
她用一次性筷子固定好軟管,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輸液架上——今天的液體確實不少,除了兩瓶頭孢呱酮鈉,還有一袋複方氨基酸和一瓶脂肪乳,現在掛著的是最後一袋甘露醇,瓶身上的刻度顯示還剩小半瓶。
她心裡默默盤算著時間:甘露醇要滴得慢些,至少還得一個半小時。等輸完這個,今天的液體就算結束了。
可昨天的點滴從早上八點一直打到今天淩晨一點,護士換瓶時她趴在床邊睡著了,還是被驚醒的。今天這架勢,恐怕又得熬到後半夜了。
小美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替黎遠山掖了掖被角。他的睫毛雖然不長,但閉著眼時像兩把小扇子。隻是臉色依舊灰敗,嘴唇乾裂得泛起白皮。
她拿起旁邊的棉簽,蘸了點溫水,小心翼翼地給他潤了潤唇,心裡默默祈禱著:“遠山啊,你可得爭點氣。這液體輸完了,你就趕緊好起來,哪怕能睜睜眼、說句話呢。。。”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原本隻是灰蒙蒙的雲層,這會兒已經沉得像塊浸了墨的棉絮。遠處的樓宇漸漸隱進暮色裡,隻有幾盞亮起來的燈火,在濃稠的夜色中明明滅滅。
突然,天邊閃過一道慘白的光,緊接著,“轟隆隆”的悶雷聲從遠處滾來,震得窗戶玻璃微微發顫。
小美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指尖攥緊了衣角。她從小就怕打雷,尤其是那種劈開夜空的響雷,每次聽到都得捂著頭鑽進被子裡。
以前打雷時,黎遠山總會把她摟在懷裡,用手捂住她的耳朵,笑著說:“彆怕,有我呢。”可現在,那個能給她依靠的人就躺在那裡,卻毫無知覺,連眉頭都沒皺下。
小美看著黎遠山平靜的睡臉,心裡忽然泛起一絲奇異的安慰。雖然他醒不過來,但屋子裡畢竟不是空的,至少有個“人”陪著。
剛才那聲悶雷過後,她沒像往常那樣心跳加速,隻是靜靜地聽著窗外的風聲越來越緊,樹葉被吹得“嘩啦啦”響,像是有無數隻手在拍打玻璃。
“這雨怕是躲不過了。”她喃喃自語著,起身去關窗戶。剛走到窗邊,又一聲悶雷炸響,比剛才更近了些,震得她手一抖,差點碰倒窗台上的空水杯。
她慌忙關好窗戶,可惜病房沒有窗簾,轉身時正好看見床頭櫃上的碗裡放著的大半個餅子——那是她早上沒幾口丟在那裡的,現在已經變得乾巴巴了。
她拿起餅子咬了一小口,乾澀的麵渣刺得喉嚨發疼,剛咽下去就覺得胃裡一陣翻騰。正想扔掉,腦子裡卻突然閃過外甥中午送飯時的樣子:隻比黎暄大兩歲的孩子,提著沉甸甸的保溫桶和飯盒,額頭上全是汗,t恤也濕濕的。
“三姨,我姥爺讓你一定趁熱吃,他說你再不好好吃飯就得倒下了。”孩子說話時喘著氣,顯然是下車後一路跑過來的。
可那時她隻想著先給黎遠山吸完痰打飯等清理完一切,飯盒裡的飯也不那麼熱了了。而且由於昨晚胃難受一直不好,那股子魚腥氣讓她惡心的吃不下去。現在想,自己這股硬撐的勁兒,到底是在跟誰較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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