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頂部的月光在冰符上流轉時,三師弟突然咳嗽起來。他趴在大師兄肩頭,斷袖處的布條又滲出暗紅,卻指著發光植物的根係笑出聲:“你們看,那些根須在繞著兵符打蝴蝶結呢,像不像二師姐給我縫傷口時的樣子?”
大師兄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反手將披風解下來裹住他。玄甲碎片蹭過三師弟的臉頰,他卻毫不在意,反而伸手去夠垂在大師兄胸前的劍穗:“大師兄,你的手不抽了?剛才在冰窟裡,小指抖得像寒潭邊的蘆葦。”
“早好了。”大師兄的聲音有些發悶,他調整了下姿勢,讓三師弟靠得更穩些。林澈注意到他的左手始終護著後腰——那裡的玄甲裂得最厲害,露出底下淤青的皮肉,想來是剛才護住冰棺時被砸的。
二師姐的銀針突然從發間滑落,叮地撞在冰麵上。她彎腰去撿的動作頓住,望著兵符上的符號輕笑:“三百年前的人也愛偷懶,你看這符號刻得歪歪扭扭,倒像是小師弟初學寫字時的筆跡。”
“才不是。”三師弟立刻反駁,聲音裡帶著孩童般的認真,“這符號的轉彎處有小彎鉤,和大師兄刻路標的習慣一樣,是故意留的記號。”
林澈的青鋼劍突然輕鳴,劍刃上的齒輪與兵符產生共鳴。他低頭看著掌心的桃花印記,那裡的金光正順著指尖流淌,在冰麵畫出條蜿蜒的路線:“往東南走,這條路線的積雪下沒有冰髓蟲。”
“你怎麼知道?”二師姐將銀針重新彆好,發間的白色鳳仙花在月光下泛著微光,“難道這印記還能當探路石?”
“它在給我們引路。”林澈的指尖撫過印記,想起冰窟裡那些溫暖的記憶碎片,“就像大師兄總記得我們誰愛吃甜誰愛吃辣,這些記憶也在記著哪裡安全。”
大師兄的腳步突然頓住。他望著東南方的雪霧,玄甲的鱗片在風中發出細碎的聲響:“那邊是冰封穀,三年前我帶弟子們演練時,見過會吃聲音的雪狼。”
“吃聲音?”三師弟好奇地抬頭,斷袖掃過大師兄的玄甲裂痕,“那它們會不會把我的草藥口訣吃掉?”
“彆怕。”大師兄的手掌按在他頭頂,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你的口訣裡有晚晴師姐的聲音,那些狼不敢碰。”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冰麵反射的月光突然變得刺眼,林澈想起冰髓蟲吐出的記憶碎片——蘇晚晴正教三師弟辨認草藥,大師兄站在不遠處磨劍,陽光透過桃樹葉落在他們身上,像此刻的月光一樣溫柔。
“走吧。”二師姐突然開口,她的發簪挑起朵發光植物的花瓣,花瓣在掌心化作銀色的粉末,“兵符在身,總不能困在冰窟裡。當年師父帶我們闖毒瘴林時說過,越是嚇人的地方,藏著的生路越寬。”
穿過冰封穀的隘口時,風突然變得尖利。大師兄的玄甲被吹得獵獵作響,他突然停住腳步,長劍出鞘的瞬間,林澈看到他耳後的青筋微微跳動——這是察覺到危險的征兆。
“雪底下有東西。”大師兄的劍尖點在積雪上,那裡的雪粒正在以詭異的頻率震動,“不止一隻。”
三師弟突然拽緊他的衣襟:“是雪狼嗎?它們的眼睛是不是像寒潭底的石頭?我記得晚晴師姐說過,狼的瞳孔會映出人的心事。”
“彆說話。”大師兄的聲音壓得極低,他將三師弟護在身後,長劍在身前劃出半圓,“它們在聽動靜,誰出聲就會被盯上。”
林澈的青鋼劍與他形成夾角,劍刃上的金光在雪霧中格外醒目。二師姐的銀針捏在指尖,她突然湊近林澈低語,聲音輕得像歎息:“你看雪地上的腳印,這些狼是用三隻腳走路的,和普通的狼不一樣。”
“是被冰髓蟲啃過。”林澈的桃花印記微微發燙,他想起冰窟裡那些殘缺的記憶,“它們的後肢記憶被吃掉了,所以忘了該怎麼走路。”
大師兄突然用劍鞘敲擊玄甲,節奏緩慢而規律。三師弟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跟著哼起草藥口訣,聲音雖然虛弱,卻字字清晰。二師姐的發簪在指間轉動,發出清脆的響聲,與口訣的節奏漸漸合拍。
雪霧中傳來嗚咽般的低吼。林澈看到無數雙幽綠的眼睛在移動,那些雪狼果然隻用三隻腳跳躍,尾巴僵直得像根冰棱。它們在金光外徘徊不去,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卻越來越低,像是在猶豫。
“它們在害怕完整的聲音。”大師兄突然開口,長劍舞出的銀弧擴大了範圍,“就像冰髓蟲怕真實的記憶,這些狼怕連貫的聲響。”
三師弟的口訣突然拔高,他想起蘇晚晴教他的變調唱法,尾音轉了個漂亮的彎。雪狼們像是被刺痛般後退,綠幽幽的眼睛裡映出他們四人的身影,竟在雪霧中重疊成一個完整的輪廓——像極了師門合照裡的模樣,隻是少了蘇晚晴的身影。
“走。”大師兄抓住狼群後退的間隙,率先邁步。他的玄甲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每走三步就會停頓片刻,等身後的人跟上。林澈注意到他的步幅比平時小了一半,顯然是在遷就受傷的三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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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冰封穀的過程中,二師姐突然笑出聲:“你們發現沒有,這些狼的尾巴尖都沾著冰碴,像極了小師弟第一次學禦劍時,被凍在劍尖的模樣。”
“哪有。”三師弟紅了臉,卻忍不住偷偷去看雪狼的尾巴,“我那次是被大師兄推了一把才摔下去的,他還說‘摔疼了才記得住’。”
大師兄的耳朵微微發紅,卻沒反駁。林澈想起那天的情景,三師弟趴在雪地裡哭,大師兄嘴上說著嚴厲的話,卻悄悄在他身後墊了層厚厚的乾草。
雪狼的低吼漸漸變成嗚咽。當他們走出冰封穀時,林澈回頭望去,那些狼正蹲坐在雪霧裡,尾巴尖的冰碴在月光下閃爍,像無數支倒插的銀簪。
“它們不追了?”二師姐的發簪鬆了些,鳳仙花瓣落在雪地上,瞬間被凍成透明的冰晶。
“它們在等自己的記憶回來。”林澈的青鋼劍收回鞘中,劍刃上的齒輪還在輕微轉動,“就像我們在等晚晴師姐的記憶拚圖,等師父告訴我們所有真相。”
大師兄突然停下腳步,他望著西南方的夜空,那裡的雲層正在快速移動,露出底下暗紫色的光暈——與兵符上符號的顏色一模一樣。
“出事了。”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玄甲的碎片在掌心被攥得咯咯作響,“是青石鎮的方向。”
三師弟的臉色瞬間蒼白,他抓住大師兄的衣襟:“是麵攤老漢他們嗎?那些冰髓蟲會不會……”
“不會的。”大師兄打斷他,語氣卻不如剛才堅定,“我們留下的鳳仙花能護住他們,就像當年在冰窖裡,我們互相取暖一樣。”
二師姐突然蹲下身,她的指尖在雪地上畫出個簡易的地圖:“從這裡到青石鎮有兩條路,走官道要三天,走黑風口隻要一天半,但那裡的風雪能凍住人的呼吸。”
“走黑風口。”林澈的桃花印記突然發燙,青鋼劍自動出鞘,劍刃指向黑風口的方向,“兵符在催促我們,那裡有需要我們的記憶。”
“可是小師弟的傷……”二師姐的話沒說完就被大師兄打斷。
“我背著他走。”大師兄的聲音斬釘截鐵,他調整了下玄甲,讓邊緣的碎片不再硌人,“當年在毒瘴林,他也是這樣趴在我背上,三天三夜沒合眼。”
三師弟突然摟住大師兄的脖子,斷袖擦過他下巴上的胡茬:“大師兄,你的胡茬長了,像青石鎮老槐樹的樹皮。等回去了,我幫你刮好不好?用晚晴師姐留下的那把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