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鐘喬的肚子裡本就空空如也,這下快把膽汁吐出來了。
她眉心直跳,偏開頭,忍著怒氣咬牙道:“拿走。”
隔壁床的孕婦和她一樣,是剛生產不久,此時婆家娘家全都守候在身邊。
婆家準備了吃的用的,還有新做的大紅棉被,圍著剛出生的孩子好奇又興奮的看個不停。
娘家人都是一臉心疼。
紅格子衣服中年女人坐在床邊,滿眼含淚,端著加了青菜和肉絲的溫熱米粥,小心喂給孕婦,嘴裡還在絮絮叨叨。
“妹妹啊,咱們生這一個真是進了鬼門關了,你身體從小就不好,千萬彆再生二胎了,咱們蘇州貴精不在多,一個兒子就夠了!你不曉得,你羊水破了的時候,我和你爸嚇壞了!怎麼就提前半個月了?”
身邊的老實男人摸了摸頭,和這份溫情格格不入。
過了好一會,拘謹地搓手道:“媽,真是辛苦你和爸了,我也沒想到怎麼就提前生了……幸虧你和爸把阿燕送到這家最近的衛生院。”
女人冷哼一聲:“靠你,我女兒和小孩早就沒了。還不是你不行,廠裡的名額一個沒輪到你,房子分配也沒輪到你,一家幾口全擠在一個屋子裡頭,我女兒懷著孕不住在娘家,在你那裡,睡也睡不好,就算昨天沒出這種事,也是遲早……”
何金燕嗔怪道:“媽!你不要再說了!”
女人不滿地撇了撇嘴,可看著女兒憔悴的臉,歎了一口氣,不再說了。
男人聽出她話裡的陰陽怪氣,麵上難掩尷尬。
1976年物質匱乏,蘇州本地人一個月都不一定能吃上一回肉,大多都是稀粥配鹹菜、鹹魚乾、不是青菜就是沒有油水的白菜,這孕婦吃的已經算很奢侈了。
反觀自己。
鐘喬強壓下惡心,猛然憋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勉強恢複幾分力氣。
她舔了舔乾裂到起皮的嘴。
生了兩個孩子,連口水都沒喝上。
而這樣的生活,她整整煎熬了十幾年。
前世,她無辜枉死,做了他人嫁衣。
這一世,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帶著女兒脫離徐家,至於小白眼狼,既然上輩子那麼崇拜他爸,崇拜到骨子裡,還看不起她,覺得她一無是處。
那鐘喬便成全他,讓小白眼狼跟大白眼狼捆綁在一起。
她倒要看看,如果沒有她前世在廠裡拚了命地賺錢養家,磨破了手,累垮了身體,熬得人老珠黃。
徐紹鈞在沒有成為教授前就失去經濟來源,還能不能維持表麵光鮮,還能不能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當和事佬。
所幸,一切都還來得及。
上輩子徐紹鈞知道她懷孕後,他要以學業為理由,給她畫大餅,說如果她生了兒子,就給她補辦婚禮,可後麵硬是拖到她肚子藏不住,生下一對龍鳳胎,也沒辦婚禮。
現在想來,自己真是傻的可憐!
孩子都有了,男人隻會覺得到手的鴨子跑不了,還何必花錢辦婚禮?!
鐘喬又看了一眼無名指。
那是她和徐紹鈞結婚後,唯一得到的一件東西。
曾經視若珍寶的金戒指,卻不見了,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挺好。
她以為象征純潔愛情的金戒指,卻如枷鎖般鎖住了她半生,如今丟了,正合她意。
鐘喬收回視線,淡淡開口道:“水,我要喝水。”
周萍掏了掏耳朵,滿眼不可置信:“有這好東西你不吃?你要喝水?”
她說的好東西,自然就是這碗稀粥配鹹菜。
這粥快發黴了,鹹菜是壞的,還生了蛆,她怕吃死了,又怕浪費,於是用皂角洗了洗,一鍋煮,端來給鐘喬,還能落個好婆婆的名聲。
可鐘喬這逆來順受的性子,今天吃錯藥了?居然敢不買賬?
“哎喲!我老婆子真是命苦喲!”
周萍把碗放在桌子上,兩眼滴溜一轉,邊拍大腿邊乾哭。
“家裡窮得揭不開鍋!辛辛苦苦熬了一碗粥,大冬天跑了十裡地,鞋子都走爛了,腳都走破了,就為了給兒媳婦喝上一口,咋就嫌棄我這糟老婆子了喲!看都不看一眼,我真是自討苦吃哦!”
周萍出生偏遠農村,不知道從何處學來的本事,遇事講不了道理時,就會乾哭乾嚎,嚎上三天三夜也不帶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