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喬放下手裡的書,腦海裡忽而回憶起先前在院子裡的那一幕——
中山裝的青年,拎著手提箱,那雙眼眸,清冷孤傲,如寒山上萬年不化的殘雪,周身氣質無一不在宣告生人勿近,與雪地融為一體。
鶴白。
名字倒是和本人挺貼的。
鐘思齊察覺到她情緒有些不對,湊過頭問:“姐姐,怎麼了?”
鐘喬怔了怔,含笑,搖了搖頭。
“沒事,應該是我多慮了。”
就是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和上輩子那位大人物重名了。
鐘喬垂下眼眸,食指緩緩敲著桌麵,不由自嘲一笑。
自己真是驚弓之鳥,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就這樣謹慎。
她們家應該沒那麼倒黴,偏偏就和那樣陰狠毒辣的大人物扯上關係吧。
畢竟——
上輩子那位可是個殺伐決斷,惹不起的大煞星。
據說早年因為遭到仇家報複而毀容,奇醜無比。
但是聽鐘母的意思,這個紀鶴白是學醫的,再看看長相,直接就把渣男前夫貶得如雲泥之彆了,八竿子都打不著呢。
“喬喬!”
門開了,打斷了鐘喬的沉思。
鐘父喜滋滋地鑽進來,身後還跟著個胖乎乎,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大嬸。
她並沒有進來,隻是站在門外,看到鐘喬時,表情微變,衝她友好點頭。
鐘喬禮貌回了一個微笑。
鐘韶衝她招手,示意讓她進來。
胖大嬸卻搖了搖頭,提了提手裡拎著的菜,轉身走了。
鐘父高興得眉飛色舞,手裡緊緊攥著一張紙,小跑到床前。
他將手裡的紙遞過去:“喬喬,徐家那邊已經申請離婚書了,不過要等到月底,咱們要去徐家一趟,法院工作人員下鄉,你要和徐家那個畜生當麵確認離婚判決書內容並簽字。”
鐘喬眼睛一亮,連忙接過那張通知書。
上麵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由生產大隊上報給法院,徐紹鈞申請離婚,但明確要求鐘喬放棄徐耀祖的撫養權。
而這恰好是鐘喬夢寐以求的。
“真好。”鐘喬撫摸著白紙黑字寫的離婚申請書,喃喃自語。
她等了半輩子的離婚判決書,等到了。
她終於要自由了。
過了好半晌,鐘喬似是想到了什麼,神情凝重道:“爸媽,除了離婚,我還需要你們陪我去一趟廠裡,我還有一部分工資被他們押著呢。”
“廠?”鐘父驚了一瞬,“你還要進廠養徐家那幫人?”
鐘喬有些難為情的胡亂點了點頭。
哎,都是黑曆史,比王寶釧還戀愛腦,放著好好的香港大小姐不做,跑去打工養婆家還有渣男!
她真的不想再提了!
鐘父鐘母百感交集。
疼愛十幾年的女兒,洗碗水都沒讓她碰過,就因為識人不清,結了個婚,受了這麼大的罪,吃了這麼多苦。
唉,他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鐘喬垂眸,陷入沉思。
上輩子她提交產假後,還沒被批準,就被周萍強製性留在家裡伺候徐家人,直到後麵生完兩個孩子,她想複工,卻被廠裡的周主任刁難。
好像,是個人都能騎在自己頭上拉屎撒尿。
也許是軟柿子當了太久,所以,這輩子,不論是離婚還是什麼,鐘喬都執意要把屬於自己的一切都奪回來。
“喬喬。”
鐘母握住她的手。
“放心,這次由我和你爸陪你一起,誰也不敢欺負你。”
鐘喬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心裡暖暖的,點了點頭。
良久,她抬起頭,目視窗外的常青樹。
徐家,徐紹鈞,一切的一切,該徹底做個了結了。
時光流逝。
除去曾經在香港的日子,鐘喬可以說是過上了最幸福安逸的一段時光。
鐘母憐惜鐘喬生完孩子身體虛弱,家裡大小事都不讓她操心,想儘辦法給她補身體。
在76年代這種困苦環境,其他人家裡頓頓都是喝粥啃白菜,鐘家都是將好東西緊著她吃。
鐘思齊放學後帶著莞莞在院子裡逗狗賞花。
鐘思莞還小,什麼也不懂,但小孩子總喜歡亂抓,力道大得很,時常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抓住鐘思齊頭發不放。
鐘思齊被抓得嗷嗷慘叫,麵容痛苦扭曲,嘴裡卻還在驚喜道:“莞莞,你真棒,還會抓舅舅了,太聰明了。”
屬於是鐘思莞放個屁,他都要跟在後麵追著說太香了,放的真響亮。
鐘父儘管對這孩子沒有好臉色,但也沒像之前那樣排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