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喬小時候是個很漂亮的孩子。
尤其是那雙如黑色珠子般沉靜的眼睛,瞳孔七分黑三分白,白裙麻花辮,手上還戴根紅繩,漂亮到在其他孩子當中,格格不入。
但她有個怪病。
十三歲前,都不會開口說話。
大院裡的人嘲笑她是個啞巴,因這份“天生殘疾”,紀家老爺子對她很是憐惜,時常教她讀書寫字。
紀母格外喜歡鐘喬。
某次大年夜,老爺子和鐘家老爺子秉夜長談,喝得暈頭轉向,也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的,決定給鐘喬和紀鶴白定下娃娃親。
那時的紀母,是開心的。
她拿鐘喬當自己女兒看待,即使鐘喬不會說話,可她心想,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隻要心地善良,就足夠了。
但鐘母作為一位母親,自然不忍女兒一生忍受他人恥笑,所以還找算命大師去算鐘喬的命格。
大師說,她是命中有一劫難,三魂七魄,丟了一魄,待到時機成熟,貴人已至,她的一魄自然會回到身體,那這孩子,便會說話了。
這一等,便是十四年。
直到鐘喬十四歲那年,突然失足落水,險些被淹死,好在被人救了,這一救不得了,大院裡有名的“漂亮小啞巴”張口會說話了!
他們家那叫一個高興呀!不料沒幾天,鐘喬他們突然舉家搬遷去往香港,杳無音訊,後麵幾年即使回來祭祖,也沒和他們家有過什麼交集。
紀母心想,既然是定下的親事,那就是作數的。
所以紀鶴白提出要學醫,他們費勁力氣把他送到鐘喬所在的學校,結果得知鐘喬居然在大學有對象了,而且還汙蔑鶴白,害他被退學。
他們去找鐘家算賬,找不到鐘父他們,也找不到鐘喬。
一個跟人私奔了。
一個兩個在香港。
他們就去找鐘家老爺子他們算賬,沒想到,鐘家那幾位妯娌都是鄉下來的,不是充啞巴裝傻,就是將他們罵了一通。
給她氣的心臟病都要犯了。
所以,她單方麵認為鐘家是發達了,看不上他們家,毀約了,自此不許任何知情人再提鐘家,也不許再提鐘喬。
“哎。”
提到鐘喬,紀母是既感慨又失望。
“你說說,這孩子我也是看著她長大的,我懷棠春那會兒,她那麼小一個,啥也不懂呢,還給我摘花戴,我給她縫小裙子,現在長大了,怎麼就成這樣了呢?”
“什麼叫成了這樣?”紀父斜眼去看她。
紀母最煩的就是丈夫這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頓時慍怒:“什麼這樣那樣?!對比她小時候那副聰明樣,現在跟個二傻子似的,哪裡還有半分靈氣?!”
紀父唉了一聲,額頭皺紋如川字:“行了,少說幾句,你呀,婦道人家,就愛嚼舌根子,人家現在孩子都有了,從前的事,莫要再提了。”
紀母生了悶氣,走開了。
而另一邊在路上的鐘喬,狠狠打了三個噴嚏。
她環顧四周,想到口袋裡還有塊錢嫂給的烤紅薯,就拿出來捂手,可惜已經有些冷了,尚有一點點殘餘的餘溫。
鐘喬縮了縮脖子,快步往家趕。
她心想,太冷了,這風一吹,凍得腦袋發麻,回去一定要煮完生薑水喝,驅驅寒。
待到離家不遠的院子,透過糊著報紙的玻璃窗戶,屋子裡還亮著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