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的鐘喬,騎自行車往七二一工人大學門口趕,過個橋,拐個彎,就到了。
當鐘喬汗流浹背的趕到,提出要報名時,七二一工人大學記錄學員的負責人卻笑了。
“你是在逗我嗎?”
男人戴著黑框眼鏡,手中轉動一支黑筆,不耐煩地敲擊書麵,一副知識分子的模樣,然而眼底透出幾分傲人的輕蔑,不滿眼前冒失的女同誌膽敢戲弄他。
“你要不要先了解完再來?”
“我們這是七二一工人大學,你是不識字嗎?”
他拿起書,懟到鐘喬眼前,用手指比了比書冊上白紙黑字的大學名字,因太過用力,被搖晃得在空中發出吵鬨的聲音。
“來,跟我念,七二一工人大學,工人大學懂嗎?你屬於哪門子工人?”
門口有幾個男生,約莫二十出頭,一直觀察這邊動靜,本來還因為來了位漂亮女同誌而暗喜,聽到男人說的話,頓時議論紛紛。
“沒有廠裡報上去的名額,就這樣跑過來說要讀書,指不定是鄉下冒出來的土鱉。”
“就是,我還以為她是哪個乾部的女兒呢,沒想到,就這呀?”
“她肯定要被刁難了。”
“.......”
鐘喬心生疑惑,卻沒有生氣。
和男人態度截然不同的,是一旁另一位女同誌,見到鐘喬一副不知情的模樣,好心給她科普。
一番交流下來,鐘喬這才知道七二一工人大學也不是隨便就能報名的。
在1976年,普通人必須通過單位推薦,才有可能進入七二一大學。
它並非開放的社會教育渠道,而是工廠內部的政治化培訓項目。
對於像鐘喬這樣的無業遊民及外地人而言,可以說沒有任何機會。
鐘喬暗自懊悔。
當年雖然了解過改革開放後,七二一工人大學被其他社會教育替代,但這會還是76年代,自己屬於無業遊民,自然不會有工廠推薦名額。
沒想到鬨了一大圈,讀個書也這樣艱難。
鐘喬被這個烏龍整得無話可說。
好心給她科普的女同誌梳著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看出鐘喬的失落,安慰道:“女同誌,雖然你進不來我們學校,但你同樣也可以在家自學。”
“我知道有一家書鋪,就在我們學校後邊,他們教材可齊全了,價格便宜,還可以租借,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帶你去。”
戴黑框眼鏡的男人冷笑:“方楠,你這愛管閒事的毛病就是改不掉啊。”
方楠回了他一個大白眼:“總比某些人在這耍官威好,就好像,哎呀,這輩子沒當過乾部似的。”
男人臉色發黑,好在沒有當場發作。
鐘喬這才抬頭注視著這個女同誌。
不知為何,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她就總覺得這張稚氣未脫的臉,隱約有幾分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了。
她在腦海裡搜尋許久,最終無果,隻能淡笑回了一句謝謝。
女同誌正義感爆棚,笑得合不攏嘴,放下書冊,拍著胸脯保證:“我帶你去。”
被兩人忽視的男人臉色鐵青,鏡片後閃出冷厲的寒光,見兩人仿佛做了好朋友般不知天地為何物,驟然暴怒。
“方楠,你還敢和這種外地野人混在一處?她連非工人不能入學都不曉得,就敢過來丟人現眼,明顯是在挑釁我們學校權威,就應該給她趕出去。”
鐘喬眉頭一擰。
這個男同誌好像從一開始就莫名看她不順眼,分明很小的一件事,也要狠狠嘲諷一下自己,真當她是軟柿子隨便拿捏了嗎?
鐘喬正準備說話呢,然而身邊的女同誌先一步替她開口了。
女同誌人美,嘴也叫一個甜,刀子卻直往男人心窩裡紮。
“錢程,不就是問了一嘴嗎?你是能少塊肉還是咋地?一個大男人,有點格局好不好呀,我都不興說破你那點心思,不就是輸給你哥了,心裡不痛快,就想找個人撒氣。”
錢程被戳穿心事,臉一陣紅一陣白:“方楠,你少胡說!”
“彆說我了。”他咬牙切齒,“你一個女人不結婚生子,落到這個歲數了還在讀書,我要是你,我都覺得丟人,你憑什麼在這指點我?”
“憑我比你有錢,比你會投胎。”方楠丟下這句能氣死他的話,扭頭拉著鐘喬就走了。
鐘喬有些猶豫:“你和他是同學吧?這樣說真的沒事嗎?我不想因為我的關係,讓你們心生間隙。”
這話一出,連鐘喬自己也愣了。
好像有點不對勁。
“你不用管他,他呀這人就這樣,遇到一丁點能欺負彆人的小事,恨不得在其他人麵前狠狠耍一次威風,就算沒有你,也會有其他人遭這個罪。”方楠撇撇嘴。
“他一直都這樣嗎?”鐘喬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