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鐘喬借著燈光掏出那封信。
被揣在懷裡半天,信封表麵還留有餘香,鐘喬湊上去嗅了嗅。
薄荷,還混了藥材的氣味。
鐘喬並不通曉藥理,隻存了幾分疑惑,並沒有往深處想。
解開細小繩扣,抽出信紙,映入眼簾六行娟秀字跡,一筆一劃,清晰有力,確是那些書的主人字跡無疑。
大致內容是說難得遇到同樣喜歡讀書的人,對方客氣表示如果還要借閱書籍,知會一聲,他那裡應有儘有。
鐘喬放下信,有些發愁。
那些借閱的書籍標注的重點很細心,給她提供了不少幫助。
若是以後真的有求於鶴小姐,結交一番也無妨。
但總不能無故受人恩惠,一次是客氣,兩次是教養,三次四次呢?
人家和自己非親非故,總會嫌煩。
思及鶴小姐書中夾的海棠花,鐘喬寫了回信,決定明天早起去市集買些西府海棠花種一並寄去。
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第二天全家吃飯,鐘喬就托鐘父帶她去市集采買。
鐘父聽了前因後果,嘖嘖稱讚:“喬喬,你果真和以前不一樣了,知道禮尚往來了,咱們既承了彆人的恩惠,那自然也要還回去。”
“爸帶你去,不過咱們過河的那條道,路邊的樹全被雪給壓垮了,居委會剛貼了告示,讓大家這些天少從那邊過呢,要不等過幾天再去?”
“那這雪下個沒完,什麼時候才能去?”鐘喬心裡發愁。
“你爸就是瞎說。”
鐘母輕笑,剝了一顆白胖圓滾的雞蛋放到鐘喬碗裡。
“能過橋的,就是橋上結冰了,你和你爸到時候推車過橋,彆騎車,準沒問題。”
鐘思齊胡亂扒飯,點頭附和:“我每天騎車上學去也沒見有事。”
“行。”
難得見鐘喬有興致往外跑,加上鐘母他們都說沒問題,彆說是去市集采買,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鐘父心裡照樣美得很,一拍大腿,敲定了。
“那等中午吃過飯再去,那會天氣稍微暖和,爸帶你去。”
鐘喬嗯了一聲,笑著點頭。
吃過午飯,兩人就準備出門了。
四十分鐘後,父女倆終於到達那座小橋。
駁船冒著黑煙,緩緩駛過石拱橋洞。
青苔石階,婦女們洗衣洗菜,夾雜著吳儂軟語的家長裡短,河岸邊透過窗花,還能聽到低回流轉的評彈調子。
為了以防萬一,鐘父下來推車,鐘喬揣著鐘母臨出門前給她的錢夾,正準備跟著跳下來。
“哎哎。”鐘父出聲製止,“你莫下來,這橋上都是雪水,當心打濕鞋子受風寒,你坐上去,爸來推就好,這斜坡也不高的。”
鐘喬知道拗不過他,隻能重新扶著後座,老實坐著。
這一次特意加固防滑鏈條,鐘父把著自行車車頭,兩人一路順利到達市集。
屬於那個年代特有的生命力就浮現在眼前了。
電線杆上播放著革命歌曲。
生肉的腥氣,魚類的鹹濕,蔬菜的泥土氣,油炸食物的焦香,汗味,煤煙味,混成一種似真非真的人間煙火氣。
人頭攢動,喧嘩吵鬨。
路邊賣菜大嬸操一口蹩腳的蘇州口音在吆喝,眼尖地盯上父女倆,連忙抓起一把新鮮蔬菜,迎上前,滿臉堆笑。
“哎呀,美女,這是剛從地裡摘的黃豆芽、矮腳黃!還有這蘿卜,人稱“白人參”,要不要買一些回家燉湯喝?”
鐘喬搭著鐘父的手臂下車,拿起來瞧了瞧。
冬季蔬菜有限,主要依靠蘇州本地耐寒品種,冬儲菜,豆製品,豆芽蘿卜鹹菜隨處可見,但家裡可以換些新口味。
“茨菇、冬筍、黑木耳,給我來點。”鐘喬道。
賣菜大嬸眉開眼笑:“哎哎,沒問題,美女,茨菇12毛一斤,冬筍1.5元一斤......我再送你幾把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