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首都,代號“白屋”深層隔離設施。
白。無邊無際的白。
牆壁、天花板、地板,是毫無瑕疵的冷白。燈光是恒定、均勻、不帶任何陰影的慘白。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混合著一種更淡的、類似臭氧的金屬氣息。絕對的寂靜,隻有自己血液流過耳膜的微弱轟鳴,以及……從身體深處傳來的、永不停歇的、如同冰川底層暗流湧動般的……冰核搏動聲。
林默躺在冰冷的金屬床上,像一具被陳列的標本。特製的白色監護服緊貼皮膚,無數根細如發絲的透明導管從衣服各處延伸出來,連接著床周複雜的儀器。屏幕上跳動著冰冷的數據流:核心體溫15.2°c,神經電信號頻譜異常,生命場輻射強度:低階能量體持續波動)。
她睜著眼,瞳孔渙散,倒映著上方那片令人窒息的純白。意識如同漂浮在冰海上的碎木,被徹骨的寒意和混亂的記憶碎片反複衝刷、撞擊。青銅巨柱貫穿身體的劇痛,汙穢死海灌入口鼻的窒息,程小晚燃燒靈魂化作霜燼巨樹的悲愴,羿風在混沌湮滅中化為奇點的永恒孤寂……還有那雙,無處不在、冰冷貪婪、如同跗骨之蛆般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幽綠豎瞳!
“呃……”一聲壓抑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擠出。每一次試圖凝聚意識,都像在冰層下徒勞地抓撓,換來的是更深的刺痛和眩暈。小腹深處的冰核隨著她的情緒波動,微微搏動了一下,一股更刺骨的寒流瞬間竄遍四肢百骸,讓她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
屏幕上,代表神經電信號異常的曲線猛地飆高,發出細微的蜂鳴警報。
“目標生命體征波動加劇。核心能量場活躍度提升17。”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在觀察室響起,毫無感情地播報著數據。
單麵鏡後,蘇振國中將如同冰冷的雕塑,矗立在主控台前。他雙手撐在冰冷的合金台麵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鷹隼般的目光穿透鏡麵,死死釘在林默因痛苦而扭曲的蒼白麵容上。胸腔裡,那顆沉重、厭惡、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聲,正以一種與林默體內冰核搏動近乎同步的頻率,狠狠撞擊著他的耳膜和神經!
咚!咚!咚!
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一股強烈的、源自生理本能的排斥感,仿佛身體在拚命警告他遠離那個冰封的女孩。但同時,一種更深的、難以言喻的……共鳴?或者說,某種被強行喚醒的、源自血脈深處的冰冷悸動,正隨著這同步的心跳,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他的意識!
為什麼?!
他猛地閉上眼,試圖壓下那混亂的生理反應。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閃過林默那雙在混沌爆發時睜開的眼睛——那翻滾著赤金、暗黑、冰藍、汙穢的混亂漩渦!還有那瞬間衝入他感知的破碎畫麵:燃燒的赤色煉獄!貫穿天地的汙穢青銅巨柱!被撕裂冰封的星辰核心!
這些畫麵……為何如此熟悉?為何會讓他靈魂深處都為之戰栗?
“將軍,‘寒鴉’係統已全麵覆蓋目標區域。維網監控範圍擴展至首都全域。所有異常空間漣漪及能量輻射均處於被動監聽狀態。”玄龜的聲音依舊平板,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目標體內‘寒鴉’錨點運行穩定,但……其核心能量場與外界維網的被動交互強度,遠超預期。她本身……正在成為一個高敏感度的‘接收器’。”
蘇振國緩緩睜開眼,眼底布滿血絲,銳利如刀鋒。“接收器?接收什麼?”
“未知。”玄龜的回答簡潔而冷酷,“可能是之前那種混沌維度投射的殘餘影響,也可能是……其他尚未被我們探知的維度存在的……信號。”
他調出一組新的數據流,指向屏幕一角:“另外,目標朋友蘇曉女士的監控節點反饋,她近期頻繁訪問多個涉及‘超自然現象’、‘古代神話傳說’、‘精神異常疾病’的加密論壇和數據庫。查詢關鍵詞包括:‘瞬間冰凍’、‘精神控製’、‘燭九陰’。”
燭九陰!又是這個名字!
蘇振國的心臟猛地一縮!那沉重的心跳聲仿佛被這個名字狠狠錘擊了一下!厭惡與共鳴交織的混亂感瞬間攀升至頂點!他幾乎能感覺到,單麵鏡另一側那個女孩體內盤踞的冰核,在聽到這個名字時,也猛地搏動了一下!
“加強蘇曉的監控等級。”蘇振國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冰冷而堅硬,“所有她接觸的信息源,全部納入分析。另外……”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隔離室內蜷縮顫抖的林默,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掙紮,“通知生物組,準備進行……非侵入式深層神經映射。我需要知道……她腦子裡那些‘幻覺’……到底是什麼!”
昆侖墟,歸墟裂縫。
不再是戰場。而是……墳場。
曾經宏偉的青銅巨城,如今隻剩下扭曲的斷壁殘垣,浸泡在粘稠、翻湧、散發著刺鼻硫磺與屍骸惡臭的汙穢黑潮之中。巨大的青銅柱如同被巨獸啃斷的骨頭,斜插在粘稠的泥沼裡。破碎的符文石板被黑色的菌毯覆蓋,偶爾有氣泡從下方冒出,破裂時散發出墨綠色的毒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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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墟的死海徹底淹沒了這裡。汙穢的浪潮永不停歇地衝刷著殘骸,每一次衝刷都帶走一些物質,留下更深邃的黑暗和更濃烈的腐朽氣息。無數扭曲的、由汙穢能量和殘骸物質構成的“墟獸”,如同食腐的蛆蟲,在廢墟間蠕動、撕咬、互相吞噬。它們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鳴,彙成一片地獄的交響。
在原本青霖壁壘核心高台的位置,汙穢的黑水形成了一個緩慢旋轉的巨大漩渦。漩渦中心,隱約可見一個被厚厚黑色膠質包裹的、微微搏動的巨大“卵”。卵的表麵,無數細小的灰綠色脈絡如同血管般蔓延,貪婪地汲取著周圍汙穢的能量。那是歸墟力量在吞噬了青霖核心殘骸後,正在孕育的……某種東西。
漩渦邊緣,一塊相對完整的青銅平台殘骸上,伏著一個身影。
小箐。
她一動不動,如同死去。殘破的青霖戰甲被厚厚的黑色油汙覆蓋,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長發散亂地貼在毫無血色的臉頰上,沾滿了汙泥。她的身體微微蜷縮,一隻手無力地搭在冰冷的青銅表麵,指尖深深摳入金屬的縫隙,留下幾道暗紅色的乾涸血痕。
在她身下,那枚布滿裂痕的玉佩,光芒已經微弱到如同螢火,緊貼著她的心口位置,傳遞著最後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暖意。
她的生命氣息,如同風中的殘燭,微弱得幾乎隨時會熄滅。意識早已沉入無邊的黑暗,隻有一點最本能的、守護的執念,如同深埋地底的種子,在汙穢的侵蝕下,頑強地維係著最後一絲生機。
阿土……玉佩……希望……
近地軌道,“青鳥”艦殘骸。
絕對的黑暗。絕對的死寂。
艦體如同真正的太空垃圾,在引力的牽引下,沿著一條混亂的軌道翻滾、漂流。所有能源係統早已關閉,連維生係統都降到了最低限度,僅維持著艦橋內三人如同冬眠般的微弱生命體征。艦體表麵破損處凝結著宇宙的冰霜,內部溫度降至冰點以下。
艦橋內,阿土、石頭、鐵頭三人蜷縮在冰冷的座椅上,身上覆蓋著薄薄的保溫毯,臉色青白,呼吸微弱得幾乎停止。頭盔麵罩上凝結著一層白霜。
主控屏幕一片漆黑,隻有角落一個極其微小的指示燈,散發著幾乎看不見的幽綠光芒——那是被動探測器在最低能耗下運行的標誌,如同黑暗中垂死昆蟲最後一點複眼的反光。
突然!
嗡……嗡……
指示燈極其微弱地、斷斷續續地閃爍了兩下!幅度小到幾乎無法察覺!
探測器捕捉到了一縷……極其微弱、極其遙遠、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熟悉冰寒氣息的……空間漣漪!
這漣漪並非來自下方那顆蔚藍的星球,而是……來自更深邃的宇宙!來自昆侖墟陷落的方向!帶著一種……悲傷?守護?以及……瀕臨湮滅的……呼喚?!
漣漪掃過艦體的瞬間,如同最細微的電流,穿透了厚重的艦體裝甲和休眠狀態,精準地……刺入了阿土胸前貼身佩戴的那枚玉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