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塢風熏人欲醉,星夜論道意綿長
入夏的桃林,是被天地格外偏愛的所在。千樹濃綠裡,藏著點點胭脂紅,那是熟透的桃實,沉甸甸墜在枝頭,風過處,便晃出滿鼻的甜香,混著新麥的醇厚、艾草的清苦,在午後的暖陽裡釀成一壇名為“人間”的酒,熏得人腳步發輕,心頭發軟。
林羽坐在院角的竹蔭下,手裡正剖著新采的青竹。竹刀鋒利,順著竹節的紋路遊走,“嗤”地一聲便剖開半寸,露出內裡瑩白的竹肉,帶著清冽的草木氣。他動作不快,眼神專注,仿佛手中不是尋常竹條,而是需要凝神相待的老友。額角沁出細汗,他也不擦,隻偶爾抬眼望向院中——李逸塵正踩著梯子往桃樹上爬,懷裡揣著個竹籃,嘴裡還叼著半顆桃,含糊不清地吆喝:“婉兒你看這顆!紅得像小安胸前的玉佩,保準甜!”
林婉兒站在樹下,手裡拎著他的衣襟,生怕他摔下來,臉上嗔怪著,眼底卻漾著笑意:“慢點!彆貪多,留些給蘇先生他們。”她鬢邊彆著朵剛摘的白茉莉,是今早去溪邊浣衣時掐的,花瓣上還沾著細碎的水珠,隨著她說話的動作輕輕顫動,像隻欲飛的白蝶。石桌上擺著她剛晾好的酸梅湯,青瓷碗裡浮著幾粒殷紅的梅肉,旁邊是疊得整整齊齊的青布帕子,邊角繡著極小的桃花,針腳細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林羽哥,竹筐編得咋樣了?”李逸塵終於爬下樹,籃子裡已堆了小半筐桃,他隨手拿起一顆擦了擦,塞給林羽,“嘗嘗!這顆向陽,糖分足!”
林羽接過桃,指尖觸到果皮的微絨毛,溫溫熱熱的,像握著團小太陽。他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立刻漫開,混著淡淡的果酸,從舌尖一直甜到心口。“快了。”他指了指腳邊的竹篾,“再編兩個就能裝下今日摘的桃,剩下的留著給學子們裝行李。”
“還是林羽哥細心。”李逸塵湊過來,看他編筐,“你說蘇先生帶那些學子來,會不會纏著問東問西?小安那小子,上次寫信還問我鎖龍淵的龍魂長啥樣,我跟他說像條大泥鰍,他居然信了!”
林婉兒正在篩新磨的米粉,聞言笑著回頭:“就你嘴貧。小安是敬重你,才當真了。等他們來了,可彆亂講,蘇先生要是聽見,又要罰你抄《道德經》。”
提到抄經,李逸塵頓時苦了臉。上次在中都,他跟學子們吹噓自己一箭射穿三塊木板,被蘇長風聽見,罰他抄了三遍《道德經》,最後還是林婉兒幫他描了幾筆才算過關。“知道了知道了。”他嘟囔著,又往嘴裡塞了顆桃,“不過說真的,蘇先生帶他們來桃林,除了看桃花,怕是還有彆的事吧?前陣子他來信,字裡行間總提‘星象異動’,還說要帶本《開元占經》來。”
林羽編竹筐的手頓了頓,抬眼望向天邊。午後的雲絮像揉碎的棉絮,慢悠悠地飄著,看不出半點異常。但他知道,蘇長風從不無的放矢。“或許是有新發現。”他輕聲道,“玄清師父的手劄裡,曾提過北鬥第七星‘搖光’若有異動,或與混沌殘息有關。隻是近年天下太平,漸漸沒人留意了。”
“那要不要緊?”林婉兒停下篩粉的動作,眉頭微蹙,“不會又要出什麼事吧?”
“彆擔心。”林羽朝她笑了笑,眼底的沉靜像深潭,總能讓人安心,“就算有異動,我們也能應付。再說,還有蘇先生和學子們。這些日子小安他們勤修靈脈術,進步很快,說不定能幫上忙。”他將編好的竹筐遞給李逸塵,“去把桃裝進去吧,再去張嬸家借兩張竹床,東廂房的地鋪怕是睡不下這麼多人。”
李逸塵應著跑出去,院子裡頓時安靜下來,隻剩下林婉兒篩粉的“沙沙”聲,和風吹過桃葉的“簌簌”聲。林婉兒走到他身邊,遞過塊浸過涼水的帕子:“擦擦汗吧。”
林羽接過帕子,指尖不經意觸到她的手,溫溫軟軟的,像溪水裡的鵝卵石。他心裡微微一動,迅速移開目光,低頭擦汗,耳根卻悄悄紅了。“你說,”他沒話找話,“蘇先生會不會帶些中都的點心?上次他說福瑞齋的桂花糕做得好。”
“說不定會。”林婉兒笑著轉身回灶台,“我今早泡了些糯米,打算做桃花糕。等他們來了,配著酸梅湯吃正好。”她的聲音輕快,像山澗的泉水,“對了,去年埋在桃樹下的酒,是不是可以挖出來了?蘇先生愛喝這個。”
“再等等。”林羽望著院角那棵新栽的桃樹苗,是去年從靈隱村帶回來的種子發的芽,如今已長到齊腰高,“等中秋吧。那時月色好,再邀上靈隱村的老嫗和落雁鎮的鎮長,熱熱鬨鬨喝一場。”
說話間,院外傳來一陣馬蹄聲,伴隨著少年們清脆的笑鬨,還有蘇長風溫和的叮囑聲。“來了!”李逸塵從外麵跑進來,手裡還牽著張嬸家的老黃牛,“蘇先生帶了兩車書,說是給咱們添個書架!”
林羽和林婉兒連忙迎出去。隻見院門口停著三輛馬車,蘇長風穿著件月白長衫,手裡搖著把折扇,比半年前清瘦了些,眼神卻更亮了。十幾個學子簇擁著他,個個穿著青布袍,背著書篋,臉上帶著對桃林的好奇,眼睛亮晶晶地打量著滿院的桃樹。小安跑在最前麵,手裡舉著卷畫軸,看見林羽便大喊:“林羽哥!我把畫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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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先生,一路辛苦了。”林羽拱手行禮,目光落在馬車上的書箱上,“還勞煩您帶這麼多書來。”
“不妨事。”蘇長風笑著回禮,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暖意,“這些書在欽天監也是蒙塵,不如送來桃林,讓孩子們時時翻看。再說,我也想在這兒清靜幾日,把玄清道長的手劄再理理。”他看向林婉兒,“婉兒姑娘的桃花酒,可釀好了?”
“早釀好了,就等您來呢。”林婉兒笑著引他們進屋,“快進來歇腳,剛晾好的酸梅湯,解解暑氣。”
學子們三三兩兩地進了院,好奇地摸著桃樹,或是圍著李逸塵問東問西。小安展開畫軸,上麵正是他畫的鎖龍淵:斷山如獸,裂縫中隱見碧水,水麵上飄著幾朵鎮魂花,旁邊三個小人兒,一個揮劍,一個舉弓,一個持梳,雖然筆法稚嫩,卻透著股認真勁兒。“林羽哥你看,我給龍魂加了對翅膀,蘇先生說這樣更像‘守護靈’。”
林羽看著畫,想起鎖龍淵底那聲低沉的龍吟,想起林婉兒與龍魂的對視,心中微動。“畫得很好。”他摸了摸小安的頭,“守護靈本就該有翅膀,能飛向想去守護的地方。”
蘇長風走過來,看著畫軸,若有所思:“小安的靈脈感知越來越敏銳了。他說畫這幅畫時,總覺得鎖龍淵底有股溫和的力量,不像邪祟,倒像位老者在歎息。”
“或許是龍魂本就不惡,隻是被混沌之氣所困。”林婉兒端來酸梅湯,遞給蘇長風一碗,“就像人心裡的善念,隻要沒被蒙蔽,總會醒過來的。”
蘇長風接過碗,喝了一口,眼中閃過讚許:“婉兒姑娘這話,頗有玄清道長的風範。他晚年常說,‘混沌本無善惡,人心是其秤’。當年他封印墨淵,並非要滅其魂魄,而是盼他有朝一日能悟透‘守心’二字。”他放下碗,從書箱裡取出一本藍布封皮的書,“這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開元占經》,裡麵記載著北鬥星象的異動規律。近一個月,搖光星旁總伴有紫氣,似與靈脈者有關,我懷疑……”
他話未說完,李逸塵突然從外麵跑進來,手裡舉著支箭,箭尾係著隻信鴿:“中都來的信!是張校尉寫的!”
林羽接過信,展開一看,臉色微變。信上字跡潦草,顯然寫得倉促:“歸墟餘黨在南疆異動,擄走三位苗寨靈脈者,言稱要在‘蚩尤台’重開血祭,望速來支援。”
蘇長風湊過來看完,眉頭緊鎖:“蚩尤台是南疆至陰之地,與鎖龍淵、風蝕穀並稱‘三煞’,若被歸墟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小安握緊了拳頭,眼裡滿是焦急:“林羽哥,我們也去吧!我現在能凝聚靈脈之力了,能幫上忙!”
其他學子也紛紛附和:“我們也去!”“蘇先生,帶上我們吧!”
林羽看著少年們眼中的堅定,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他轉頭望向林婉兒,她眼中雖有擔憂,卻更多的是了然與支持。“好。”林羽將信折好,語氣沉穩,“我們明日出發。蘇先生,麻煩您留在桃林照看,若有異動,可憑此玉佩聯係靈隱村與落雁鎮。”他解下腰間的太陽玉佩,遞給蘇長風——這是玄清道長傳給他的信物,能引動各地靈脈者的共鳴。
蘇長風接過玉佩,鄭重點頭:“你們放心。路上多加小心,蚩尤台的瘴氣厲害,我已備了些解毒丹。”
暮色漸濃,桃林裡升起炊煙。林婉兒在廚房忙碌,桃花糕的甜香混著肉香飄滿院子。李逸塵在給破魔箭淬靈犀草汁,箭尖在夕陽下閃著冷光。學子們幫著收拾行囊,小安正將自己畫的鎖龍淵圖小心地卷起來,放進書篋——他說要帶著這幅畫,讓龍魂看看,他們會守住這片土地。
晚飯時,沒人再提南疆的事,隻說些桃林的趣聞,講些中都的新鮮事。蘇長風給大家講《開元占經》裡的星象故事,說“北鬥七星,各司其職,搖光主‘變動’,亦主‘新生’”,像在說星象,又像在說眼前的少年。李逸塵則教學子們辨認野菜,說“出門在外,認得薺菜和馬齒莧,就餓不著”,逗得大家直笑。
夜深了,學子們擠在東廂房,卻沒人睡,都在小聲討論著明日的行程。林羽三人坐在桃樹下,月光透過葉隙灑下來,在地上織出銀亮的網。
“蚩尤台的瘴氣,怕是比鎖龍淵的寒氣更厲害。”林婉兒輕聲道,手裡摩挲著桃木梳,綠光在掌心若隱若現,“我得再準備些靈犀草粉,或許能驅瘴。”
“我已經把破魔箭都淬了藥。”李逸塵靠在樹上,聲音裡帶著少年人的意氣,“管他什麼歸墟餘黨,來一個射一個,來一對射一雙!”
林羽望著天上的北鬥七星,搖光星旁果然有一抹淡淡的紫氣,像條小蛇,在星光裡遊走。他想起玄清師父的手劄:“凡變動之處,必有生機。守心者,能見常人所不見之光明。”他握緊了手中的短劍,劍身映著月光,也映著身邊兩人的身影。
風吹過桃林,帶來遠處的蛙鳴,也帶來新釀桃花酒的清香。屋簷下的燕子窩裡,燕雛已安然入睡,燕媽媽站在窩邊,警惕地望著夜色,像在守護著什麼。
明日,他們將再次踏上征途,前往遙遠的南疆,麵對未知的危險。但此刻,桃林的月光正好,身邊的人正好,心中的信念也正好。
這江湖路遠,風雨難測,可隻要彼此的手還能相握,隻要心中的光還未熄滅,他們就會一直走下去。走向南疆的瘴氣彌漫,走向蚩尤台的詭譎莫測,走向那些需要被守護的人與事。
夜露沾濕了衣襟,帶著微涼的濕意,卻擋不住心頭的暖意。林羽抬頭望向天邊,搖光星的紫氣似乎淡了些,仿佛在為他們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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