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初綻映月輝，桃塢暖意漫心間
幾場秋雨過後，桃林的空氣裡添了層清冽的涼。院角的鎮魂花像是攢足了勁，一夜之間便綻出了花苞，起初是淡紫的絨球，被晨露浸得濕漉漉的，太陽一曬，便緩緩舒展，露出裡麵雪白的花瓣，細碎如星，簇擁著金黃的花蕊，風過處，竟散出淡淡的蘭草香——和林婉兒從苗寨帶回來的野蘭花一個味道。
林婉兒是第一個發現花開的。天剛蒙蒙亮，她提著竹籃去摘晾曬的草藥，剛走到院角，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玄清道長的墳前，十幾株鎮魂花齊齊綻放，雪白的花朵在晨光裡泛著瑩潤的光，像落了一地的星星，連無字木牌都被襯得有了暖意。她忍不住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花瓣，柔軟得像嬰兒的肌膚，沾著的露珠滾落，滴在泥土裡，悄無聲息。
“開了！鎮魂花開了！”她的聲音帶著驚喜的顫音，像隻快活的百靈鳥。
正在院中練劍的林羽聞聲而來，劍穗上的紅綢還在飄動。看到滿叢白花，他也愣了愣，隨即嘴角漾開笑意：“比阿依說的還好看。”他轉頭望向林婉兒，晨光落在她發間，沾著幾點細碎的花瓣，像天然的裝飾，“道長定是看到了，才讓它們開得這麼熱鬨。”
李逸塵從廚房搶了塊桂花糕，嘴裡塞得鼓鼓囊囊地跑過來，看到鎮魂花，眼睛瞪得溜圓：“乖乖！這花跟小安畫的星星一個樣！”他湊過去聞了聞，咂咂嘴，“還挺香，比桃花酒淡點，比桂花糕清爽。”
蘇長風拄著拐杖慢慢走來——前幾日淋了場秋雨，舊疾犯了，走路便慢了些。他站在花叢前，望著那些雪白的花，又看看無字木牌，渾濁的眼睛裡泛起濕潤：“道長，您看，鎮魂花開了，這天下，真的太平了。”
小安背著書包從外麵回來，書包上還彆著林羽送他的木劍，看到花開，立刻放下書包，小心翼翼地蹲在花叢邊，生怕碰落一片花瓣：“林羽哥，這花真能鎮魂嗎？是不是有了它們，就再也沒有鬼火和邪氣了？”
“是呀。”林婉兒笑著摸摸他的頭，“它們是用善意和守護澆灌的，所以能驅散所有陰暗的東西。就像你心裡的光，隻要不熄滅，就能照亮身邊的人。”
小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從書包裡掏出個小小的布包，裡麵是他攢了許久的鬆子，一顆顆擺在花叢邊：“給花兒也嘗嘗，說不定能長得更高。”
午後，望海鎮的王掌櫃帶著兒子來了。少年比上次見麵又壯實了些，背著把新做的木弓，見到李逸塵就紅著臉遞上支箭：“逸塵哥，這是我自己削的，您看看能用不？”
李逸塵接過箭，掂了掂重量，又看了看箭尾的凹槽，滿意地點頭：“手藝不錯！比我第一次做的強多了！走，我教你怎麼瞄準，保準你今天就能射中桃樹上的果子。”
王掌櫃則拉著林羽坐在桂樹下，喝著桂花酒，說著鎮上的事：“歸墟餘黨肅清後，海麵上的魚蝦都多了，最近捕了好幾船鮁魚，醃了些，給你們送了兩壇來。”他指了指院角的鎮魂花，“這花就是苗寨說的鎮魂花？開得真俊，比鎮上藥鋪的蘭花好看多了。”
“是阿依他們送的種子。”林羽給他滿上酒，“說種在桃林能鎮邪氣。”
“還是你們有福氣。”王掌櫃歎了口氣，“守著這麼個好地方，身邊都是能交心的人。不像我們做生意的，總惦記著盈虧，活得累。”
“王掌櫃說笑了。”蘇長風在一旁接話，“您守著望海鎮的百姓，讓他們有魚吃，有活乾，這也是守護。守護不分大小，有心就好。”
王掌櫃愣了愣，隨即笑起來：“蘇先生說得是！我以前咋沒想明白呢？這麼說，我也算個江湖人？”
“算！怎麼不算！”李逸塵教完少年射箭，湊過來說，“隻要心裡裝著要守護的人，在哪兒都是江湖！”
眾人都笑起來，笑聲驚起幾隻棲息在桃樹上的麻雀，撲棱棱飛上天，穿過雪白的鎮魂花叢，往遠處的青山飛去。
傍晚，王掌櫃帶著兒子告辭，少年臨走時，非要把自己削的箭送給李逸塵：“逸塵哥，等我再練練就去桃林找您，您可彆嫌我笨。”
“放心，我等著。”李逸塵拍著他的肩膀，“到時候教你淬靈犀草汁，保證你的箭能射穿海裡的鯊魚。”
送走客人，暮色已濃。林婉兒在廚房忙碌，燉著的鮁魚乾散發著濃鬱的鹹香，和桂花酒的甜混在一起，是踏實的人間煙火味。李逸塵幫著劈柴，斧頭落下的聲音“砰砰”作響，帶著股子憨勁。小安則坐在石桌旁，借著燈籠的光，一筆一劃地抄《守心錄》，字跡雖稚嫩，卻寫得認真。
蘇長風坐在廊下，看著院裡的景象，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意。林羽走過去，給他披上件厚衣裳：“夜裡涼，當心再著涼。”
“老骨頭了，不怕。”蘇長風拍拍他的手，“你看這院子，多好。有花，有酒，有孩子的笑聲，這就是玄清道長想要的人間吧。”
林羽望向院角的鎮魂花，月光透過花枝灑下來，在花瓣上投下斑駁的影，像幅流動的畫。他想起玄清道長的墳，想起那些被安葬的白骨，想起苗寨的銀鈴，中都的煙火，靈隱村的布偶……這些碎片拚在一起，就是他們守護的江湖。
“是啊。”他輕聲道，“這就是最好的人間。”
廚房裡飄出鮁魚乾的香氣，李逸塵的砍柴聲停了，大概是被香味勾走了。小安的讀書聲斷斷續續傳來，帶著少年人的認真。林婉兒從廚房探出頭，喊他們吃飯，發間的銀桃花簪在燈光下閃著光。
林羽扶著蘇長風站起來，往廚房走去。晚風拂過，鎮魂花的香氣混著飯菜的香，在夜色裡彌漫。他知道，隻要這桃塢的燈還亮著，隻要身邊的人還在，隻要心裡的光不滅，這江湖的故事，就會一直繼續下去，溫暖而綿長。
月光灑滿桃林，鎮魂花在夜裡靜靜綻放，像無數雙溫柔的眼睛，注視著這片安寧的土地，也注視著那些為守護而存在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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