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染桃葉傳尺素,雪落梅枝盼故人
寒露過後,桃林的秋意便染透了骨。老桃樹的葉子被霜風染成了橙紅,像燃燒的火焰,風過時簌簌飄落,在青石板上積起薄薄一層,踩上去脆生生的,像嚼著曬乾的桂花;荷塘裡的荷葉早已枯成了深褐色,卷著邊兒在水麵上漂,偶有殘荷立在風中,倒像支支飽蘸墨色的筆,在湛藍的天上寫著秋的詩行;隻有院角的鎮魂花,葉片雖不如夏日繁茂,卻透著種沉靜的綠,在清冷的日光裡泛著堅韌的光。
林羽正在收拾藥圃,將曬乾的靈犀草、薄荷仔細捆紮好,放進藥房的陶罐裡。空氣裡飄著草藥的清苦香,混著遠處望海鎮傳來的稻麥香,是種踏實的秋味。他的指尖拂過陶罐上的標簽,那是林婉兒用小楷寫的藥名,娟秀的字跡被歲月磨得有些模糊,卻依舊清晰可辨。
“林羽哥,中都來信了!”小安舉著封信從院門口跑進來,信紙在風裡獵獵作響,像隻振翅的蝶。少年穿著件半舊的夾襖,是去年靈隱村老嫗做的,袖口短了一截,露出細瘦的手腕,卻跑得飛快,額角很快沁出了細汗。
林羽接過信,信封上蓋著中都的郵戳,還沾著點旅途的塵土。他拆開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封口的火漆,那是張校尉的私印,刻著個小小的“守”字,與玄清道長匕首上的字如出一轍。
“寫了什麼?寫了什麼?”李逸塵扛著捆柴從外麵回來,柴捆上還沾著幾片紅葉,他把柴往牆角一放,湊過來探頭探腦,“是不是說學子們種的桃樹結果了?我就說我的育苗法子管用!”
林婉兒端著盆剛曬好的柿餅從廚房出來,金黃的柿餅上裹著層白霜,像落了層細雪。“先洗手。”她把盆往石桌上一放,目光落在林羽手裡的信上,“張校尉說沒說,中都的雪什麼時候來?”
“說了說了!”林羽笑著念起信來,聲音清朗,像秋日的陽光灑在水麵上,“‘桃塢諸親如晤:見字如麵。學子們種的桃樹雖未結果,卻已長得齊腰高,每日澆水施肥,比讀書還上心。中都昨日落了初雪,孩子們在桃樹下堆了雪人,說要等開春請你們來看。另,寄去中都新釀的梅花酒,望諸位冬安。——張校尉頓首’”
“梅花酒!”李逸塵眼睛一亮,搓著手往院門口望,“郵差大叔肯定把酒帶來了,我去看看!”
阿依抱著蘆笙從藥房出來,銀飾叮當作響,發間彆著朵剛摘的野菊,黃燦燦的,像顆小太陽。“我也要去!”她跟上李逸塵的腳步,聲音軟軟的,“我要問問郵差大叔,苗寨的信到了沒有,阿娘說要寄新做的蠟染布來,給我們做冬衣。”
蘇長風坐在廊下的竹椅上,身上蓋著條厚毛毯,是用阿依寄來的苗寨駝絨織的,暖得很。他聽著林羽念信,手裡的《歲時記》攤在膝頭,目光落在窗外的桃樹上,輕輕歎了口氣:“‘江南江北雪漫漫’,中都的雪,怕是比桃塢的更冷些。”他轉頭看向林婉兒,“把去年釀的桃花酒埋兩壇在梅樹下,等開春張校尉來了,挖出來待客。”
“我這就去。”林婉兒笑著應下,拿起牆角的小鏟子往院角的梅樹走去。那株梅樹是玄清道長親手栽的,如今已長得枝繁葉茂,枝頭綴滿了飽滿的花苞,像無數顆藏在綠萼裡的星星。她挖坑時,指尖觸到濕潤的泥土,混著淡淡的梅香,心裡忽然暖暖的。
小安蹲在蘇長風腳邊,手裡拿著支炭筆,在紙上畫著中都的雪人,雪人手裡舉著支桃花,歪歪扭扭的,卻透著股認真勁兒。“蘇先生,雪人會不會冷呀?”他仰著小臉問,鼻尖凍得通紅,“我們給它戴頂草帽好不好,就像林羽哥給雪人戴的那頂。”
“它有孩子們的心意陪著,不冷的。”蘇長風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就像我們,想著中都的雪,想著苗寨的布,心裡也是暖的。”
李逸塵和阿依抱著個酒壇回來了,壇口用紅布封著,還係著根紅繩。“快看!中都的梅花酒!”李逸塵把壇子往石桌上一頓,興奮地摩拳擦掌,“張校尉說這酒是用中都學堂後園的梅花釀的,肯定比我們的桃花酒烈!”
“先彆喝。”林羽笑著攔住他,“等雪下大了,燙一壺,就著婉兒做的柿餅,才夠味。”他拿起信,又看了一遍,目光落在“孩子們在桃樹下堆了雪人”那句上,忽然想起去年此時,他們在中都追查青火魅影,那時的雪,冷得像冰,如今卻因著這封信,變得溫柔起來。
午後,太陽難得露出了臉,給清冷的桃林鍍上了層金邊。林婉兒坐在廊下,縫補著給阿依做的冬衣,布料是去年的蠟染布,靛藍色的底上繡著粉色的桃花,針腳細密,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林羽坐在她對麵,削著支木簪,簪頭要雕成梅花的形狀,是準備送給她的冬日禮物。
“你說,阿依的蠟染布會是什麼顏色?”林婉兒忽然開口,針尖在布麵上頓了頓,“去年是靛藍,今年會不會是湖藍?我覺得湖藍襯她,像沅江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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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是緋紅。”林羽的刻刀在木頭上流轉,木屑簌簌落下,“像桃花開時的顏色,襯得她銀飾更亮。”他抬眼時,正撞見林婉兒的目光,像含著秋水裡的光,連忙低下頭,耳根悄悄紅了。
阿依抱著蘆笙,坐在梅樹下吹《秋歸謠》,調子清清涼涼的,像山澗的泉水流過碎石。李逸塵和小安在院裡踢毽子,毽子是用雞毛做的,在陽光下飛旋,像隻彩色的鳥。蘇長風靠在椅上,閉目養神,嘴角噙著淡淡的笑,仿佛在聽一曲歲月的歌。
傍晚,風裡忽然卷來了雪籽,打在窗紙上沙沙作響。林婉兒把曬好的柿餅收進竹籃,又往蘇長風的毛毯裡塞了個暖爐:“先生,雪要來了,回屋吧。”
“再等等。”蘇長風望著天邊,那裡的雲層越來越厚,像壓著座雪山,“我想看看,今年的初雪,是不是和玄清道長說的一樣,‘似柳絮因風而起’。”
話音剛落,雪便真的下了起來,起初是細碎的雪粒,很快便成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來,給桃林蓋上了層厚厚的白毯。梅樹枝頭的花苞頂著雪,像撒了把碎糖,愈發顯得清麗。
“下雪了!下雪了!”小安拍著手跳起來,拉著李逸塵往院裡跑,“我們堆雪人!堆個像蘇先生的雪人!”
李逸塵笑著應好,抓起把雪往小安脖子裡塞,引得少年尖叫著躲閃,笑聲在雪幕裡蕩開,像串清脆的鈴。
林羽和林婉兒站在廊下,看著漫天飛雪。林婉兒的發間落了片雪花,像隻停駐的白蝶,林羽伸手替她拂去,指尖觸到她的發梢,溫溫的,軟軟的。
“雪下大了,就燙酒喝。”他輕聲說,目光裡的暖意比爐火燒得還旺。
“嗯。”林婉兒點點頭,臉頰在雪光裡泛著淡淡的紅。
蘇長風被扶回屋時,還不忘叮囑:“給中都的信彆忘了寫,告訴他們,桃塢的初雪也來了,梅花開了,等著他們開春來看。”
夜色漸濃,雪還在下,像要把整個世界都裹進溫柔的夢裡。灶房的燈火亮著,張嬸在燉著羊肉湯,香氣混著雪的清冽漫開來,格外誘人。李逸塵和小安的雪人堆了一半,歪歪扭扭的,卻笑得眉眼彎彎。
林羽知道,這場雪落下來,不僅蓋著了桃林的紅葉,蓋著了荷塘的殘荷,也蓋著了他們對遠方的牽掛。中都的梅花酒,苗寨的蠟染布,還有那些未說出口的期盼,都會在這雪地裡慢慢醞釀,等到來年開春,化作桃花的香,化作蘆笙的調,在暖暖的春風裡,輕輕綻放。
雪越下越大,將桃塢的燈火暈染成一片朦朧的暖黃,像顆藏在雪地裡的星,亮著,暖著,等著那些遠方的故人,踏著春風,帶著新的故事,再次叩響這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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