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移步巨大的遼東輿圖前,手指戳在東州堡位置:
“你以為去東州堡是讓你砍瓜切菜去?阿敏和鑲藍旗,不過是努爾哈赤拋出來的第一塊毒餌!”
“此役關鍵,在於快準狠,更要懂得收力蓄勢!”
“你此去,親率五千鐵騎,一人雙馬,隱蔽急行至東州堡外預設戰場。
待朱萬良部吸引住阿敏,駱思恭緹騎尋得戰機擒拿李、佟二賊引發混亂後。
你即刻揮師突入!目標隻有一個:全殲鑲藍旗主力,尤其務必擒殺阿敏或奪其帥旗,務必速戰速決!”
“完成殲滅後,全軍立刻換乘預備馬匹,不得戀戰清剿殘敵!立刻沿渾河南岸官道,向西北急速回援!到達沈陽以南二十裡處,渾河與白塔堡河交彙口休整!”
“抵達後,待你部人馬飽餐、馬匹稍歇後,即派精騎前出至我大軍營盤,與我取得聯絡。”
“彼時”熊廷弼的手掌重重拍在撫順關前的平原位置,眼中寒光四射:
“本經略會親率主力出營寨列陣,誘努爾哈赤主力鐵騎來攻,一旦兩軍短兵交接,酣戰之時;你必須親率鐵騎,自西北方向(努爾哈赤側後方)發動衝鋒,一舉貫穿其腹心戰陣,直取奴酋努爾哈赤本人。”
“兩軍合擊,必讓奴酋飲恨渾河之畔,此策乃關乎遼東乃至國本存續的大局!賀總兵,你可聽清?可敢擔當?”
“末將願立軍令狀,敵陣不破,死不旋踵!”
熊廷弼目送那魁梧的背影消失在帳外,眼中寒芒一閃,沉聲道:
“不過,大軍出征之前,城中的隱患,須得先行拔除。”
一旁的周應春聞言一怔,略一沉吟,低聲探問道:“經略所指,莫不是滯留城中的女真、蒙古流民?”
對於熊廷弼剛才的調動,他沒有說什麼,選擇了無條件的相信,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整理好後勤民政,讓外出征戰的將士們沒有後顧之憂。
熊廷弼冷冷地“哼”了一聲,指節在案幾上重重一叩:“寧枉勿縱!袁應泰此人讀書讀傻了,竟然容異族在我腹心之地蟄伏,一旦生亂,腹背受敵,便是滅頂之災!”
周應春臉色陡變,急道:“若行...若行雷霆手段,屠戮流民,此事駭人聽聞,非同小可啊!朝中清流物議如沸,恐...恐於飛白兄前程有礙啊!”
“前程?”熊廷弼猛地轉身,目光如刀鋒般刺向周應春,聲音陡然拔高,透著一股不顧一切的決絕與自嘲,
“哼!隻要陛下信我一日,我便守這遼東一日!朝堂之言?唾沫焉能淹死人!若真有那麼一日...”
他頓了頓,臉上肌肉微微抽搐,隨即竟發出一聲短促而冷冽的哼笑,眼中卻無半分笑意,
“若真有那麼一日,陛下也要老夫這顆項上人頭來平息物議——嗬嗬...老夫也認了,拿去便是!隻是今日,”他目光重新落回地圖上的渾河,語氣斬釘截鐵,“禍患不除,無以固遼東!”
“傳我軍令:城中女真、蒙古流民,皆為建虜奸細!即刻以各小旗為單位,由千戶、百戶統一調度,按戶索拿,儘數誅殺,一個不留!”
熊廷弼的命令斬釘截鐵,沒有半點轉圜餘地。
“另,即刻以密匣封緘,六百裡加急馳送京師,將我軍作戰方略奏報陛下!伏惟陛下聖鑒!”
他眼中的寒光如同遼東冬夜最凜冽的刀鋒,“動作要快!趁我大軍初凝之氣未散,正好用這些探子、蛀蟲的血,祭我旗幡,礪我鋒刃!”
“是!”傳令兵凜然受命,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
一旁的周應春張了張嘴,望著熊廷弼那張在搖曳燭火下顯得格外剛硬、甚至有些殘酷的側臉,最終隻是重重歎了口氣,轉身去安排安撫後續的事務。
他阻止不了,也隻能儘力抹平這滔天血浪帶來的漣漪。
軍令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塊,瞬間引爆了整個沈陽軍營!
“甲字營三哨第一小旗,跟我走!目標:甜水井胡同丙字七院!”
“乙字營左哨第二小旗,負責柳樹巷西段!”
“丙字營前哨……目標……聽仔細了,不可放過一個!”
低沉的呼喝聲在各營區快速傳遞。各小旗十人一組,在熟悉地形的斥候帶領下,迅速撲向指定的坊市區域。
經曆了今天餉銀發放和積怨宣泄的士卒,此刻心中燃燒的不僅是軍令,更有對多年被異族襲擾、屠戮同胞的切齒之恨。
今天剛剛握過餉銀的手,如今握著的,是冰冷的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