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州堡城下
阿敏臉上殘暴的笑意尚未褪去,染血的戰刀高高揚起,正要揮下,將這個頑抗的小堡徹底碾為齏粉——
“踏!...踏!...踏!...踏!”
一種異常低沉、渾厚,帶著碾碎大地般節奏感的聲響,毫無征兆地穿透了風雪的嗚咽和鑲藍旗本陣的喧囂,由遠及近,如悶雷滾滾,瞬間蓋過了周遭的一切!
阿敏和身邊幾個心腹將領的臉色陡然劇變,猛地勒馬回首。
陣後警戒的斥候騎兵們,如同撞見了幽冥鬼騎,正魂飛魄散地朝著本陣打馬狂奔。
他們臉上是極致的驚駭與深入骨髓的恐懼,一邊瘋狂鞭打坐騎,一邊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著,手臂痙攣般指向身後那令人窒息的景象。
阿敏的心瞬間沉入萬丈冰窟,他順著方向竭力望去,透過因恐慌人馬踐踏而揚起的稀薄雪塵——
隻見大地在湧動!
一抹純粹的、流動的鋼鐵之牆!
不,是大地在湧動!
烏黑的甲胄,覆蓋著全身,連馬也包裹在鐵甲之中,如同沉默的鋼鐵傀儡組成的森林,長槍如林,密不透風地指向前方。
與鑲藍旗出場時的...嘈雜...不同,這支鋼鐵重騎,沒有震天的呐喊,沒有刺耳的號角,甚至連馬蹄聲也被他們詭異的紀律控製得異常低沉而整齊,像是為他們的敵人奏起的亡音。
他們就那樣沉默地、如同一道無可阻擋的鐵色洪流,在雪幕中穩步推進,速度剛開始並不快得驚人,但那股排山倒海、碾碎一切的氣勢卻足以讓任何血肉之軀為之膽寒!
更讓阿敏亡魂大冒的是,這支恐怖的鐵騎,就在距離他鑲藍旗大隊後方大約八百步——那令所有精銳強軍都為之絕望的、最佳衝鋒位置,驟然間開始慢慢加速!
先前沉穩的步履瞬間被拋棄,低沉的蹄音慢慢轉為密集的滾雷;那堵原本沉默推進的牆壁,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然向前一推。
轟!
一聲彙聚了萬馬奔騰的悶響炸開,整片大地仿佛都在鐵蹄的踐踏下呻吟。
兩萬隻鐵蹄以驚人的協調力量踏下、抬起,卷起積雪和凍土形成的塵土泥水;冰冷的甲胄在衝刺的中發出刺耳的鐵甲摩擦聲音。
那個原本在推進中逐漸形成的銳利錐形陣列,在此刻的爆發衝刺中瞬息間被拉伸至最完美的衝鋒姿態。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間凍結了阿敏全身的血液,他那因狂妄而扭曲的臉上,隻剩下極致的驚駭和空白。
八百步對飆馳的鐵騎不過轉瞬即逝,但對倉促受襲、尚未來得及調整方向的鑲藍旗大軍,卻是通往地獄的無儘長階。
時間仿佛在那一刹那凝固了。
東州堡城牆上,守城明軍將士驚愕地望著城外又一支沉默壓來的鐵甲洪流,不少人手中的武器都掉落在地,鑲藍旗的凶悍已令人心悸,眼前這支更強大的兵馬,豈非天要絕路?絕望如冰水浸透全身。
然而,那麵驟然刺破雪幕、在鐵流之上獵獵狂舞的赤底日月大旗,如同投進死灰的火種,巨大而鮮明的朱紅旗麵上,金線繡製的煌煌烈日與銀線勾勒的皎潔弦月灼灼生輝,那正是大明的象征!
“是…是咱們的旗!賀帥的人?”一聲嘶啞的呐喊猛地炸開,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指著其中的一麵賀字大旗。
呼——!
瞬間,所有守軍憋在胸膛的寒氣化作滾燙的熱血直衝頭頂,低沉的嗚咽猛然變成劫後餘生的、撕裂喉嚨般的齊聲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