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州堡·城樓
駱思恭和朱萬良剛押著麵如死灰的李、佟二人踏上城樓垛口,便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
堡外,雪沫被凜冽的寒風卷得四散飛舞,黯淡的天光下,一片藍色的浪潮正從地平線深處無聲湧來,填滿了視野。
鑲藍旗!
數不清的建虜騎兵,披掛著雜色的甲胄,卻排列得異常齊整。
戰馬粗壯的鐵蹄踏在凍土上,發出沉悶如擂鼓般的轟鳴,彙聚成一股令人心頭發顫的聲浪,一時之間竟蓋過了風雪的嘶吼。
隊列之間,旗幡獵獵,尤其是正中心那麵巨大的藍底鑲紅邊龍紋帥旗,在陰沉的天幕下顯得格外猙獰。
騎兵們保持著嚴整的楔形衝擊隊形,前排是厚重的棉甲戰兵,後排是張弓引箭的輕騎,再往後則是黑壓壓如森林般的步甲大陣,密密麻麻的刀矛在雪光中反射出點點寒芒。
一股冰冷、野蠻、帶著鐵鏽和汗腥混合氣味的殺氣,如同實質般撲麵而來!
這不是散亂的劫掠隊伍,而是女真人賴以稱雄的、真正成建製的精銳戰兵!雪幕都仿佛被這股凝聚的肅殺之氣衝淡了幾分。
東州堡低矮的土牆,在如此磅礴大軍麵前,顯得那麼脆弱不堪,仿佛下一刻就會被輕易吞噬!
“嘶……”朱萬良倒吸一口冷氣,手心瞬間沁滿冷汗。
他久在遼東,自然知道建虜野戰的厲害,但如此近距離感受鑲藍旗全力壓上的威勢,依舊令他頭皮陣陣發麻。
駱思恭臉色也微微發白,按在繡春刀上的手指關節用力至發白。
計劃歸計劃,但當這股毀滅性的力量真實壓到城頭時,就算他作為錦衣衛頭子的城府也難掩那絲源於生物本能的戰栗。這,就是令明軍屢戰屢敗的八旗主力嗎?
“貝勒!快看城頭!”帥旗旁一個眼尖的佐領指著東州堡城樓。
藍底龍紋帥旗下,一匹通體烏黑、神駿異常的寶馬載著它的主人:阿敏,努爾哈赤的侄子,四大貝勒之一,此刻端坐馬上。
他身形魁梧,穿著精良的亮色鎖子甲,外罩鑲藍旗標誌性的藍色棉甲,頭戴金翅鎏金纓盔,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掃過城牆,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倨傲與暴戾。
他清晰地看到了被反縛著跪在垛口、麵無人色的李永芳和佟養性,也看到了他們身旁麵色凝重的朱萬良和駱思恭。一絲狂暴的怒意瞬間爬上阿敏的額頭。
“朱萬良——!”阿敏的聲音如同雪原上的餓狼,借助著寒風清晰地送到城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脅,“你這個明狗,竟敢誘騙我大金使者,拘禁我阿敏貝勒的奴才?”
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彎刀,刀鋒直指城樓,聲震四野:
“立刻放了李永芳、佟養性,開城跪降!獻上所有糧秣、軍器,本貝勒可免你們狗城軍民一死!若敢說半個‘不’字——”
他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手中彎刀凶狠地向下虛劈,
“待我大軍踏破此堡,雞犬不留!定要將爾等碎屍萬段,祭我戰旗!給你們三十息的時間考慮,放人,開城!”
阿敏的咆哮回蕩在戰場上空,如同催命的符咒。
“開城跪降!”“開城跪降!”
整個鑲藍旗大軍仿佛與之共鳴,數萬道凶狠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小小的東州堡城頭,一股欲將城池碾碎的殺意沛然升騰!
駱思恭和朱萬良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握著武器的手心都是濕冷的,心裡麵不停的念叨:
“這經略大人的後手怎麼還沒到?再不來,這城可真要破了,就隻能給他們幾個收屍了,這下誘餌變成了自陷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