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城北震天的廝殺與追擊的號角逐漸遠去。
努爾哈赤在三百巴牙喇白甲兵與五千餘正黃旗親衛的死命護持下,終於衝出了那片令人絕望的煉獄,得以在混亂的潰兵潮中穩住陣腳。
他帶領著部分建製尚存的兩黃旗,一路向北狂奔了約二十裡,直到抵達一片相對開闊、視野良好的矮丘後,才勒住那匹同樣疲憊不堪的坐騎。
“停!停下!結陣!!”努爾哈赤幾乎是咆哮出來,嘶啞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暫時壓過了潰兵的哭嚎。
他環顧四周,視線所及之處,儘是丟盔棄甲、失魂落魄的敗兵,如同被猛虎驅散的羊群,茫然而恐懼。
他的眼睛裡,燃燒著無法掩飾的屈辱、憤怒,以及深沉的痛楚——這一敗,幾乎斷送了他積攢十餘載的根基!
“阿瑪,兒臣在!”代善與嶽托頂著滿身血汙策馬靠前,臉上皆是驚魂未定。
努爾哈赤目光掃過二人,聲音帶著徹骨的冰冷和決斷:
“代善,你與嶽托!立刻收攏附近所有建製尚存之兵馬,無論是哪個旗的固山額真、甲喇章京、牛錄額真,見到大旗速來聽令。告訴他們,誰敢在此時裹挾潰兵私自北逃,本汗誅他全族!聚兵者,賞!”
“嗻!”代善父子轟然應命,立刻分頭帶領各自的戈什哈(親兵)向不同方向的潰兵潮中衝去,一邊狂吼著傳達汗王的嚴令和封賞許諾,一邊將驚慌失措的軍官強行聚攏。
牛角號聲在潰兵中此起彼伏地響起,一些基層頭領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開始約束身邊能看到的手下。
看著代善父子的行動初具成效,努爾哈赤強按下胸口翻湧的腥甜,轉向身邊另一員神色倉皇的親信將領:
“快馬!六百裡加急!飛馳蒲河所戰場,告知皇太極!”他聲音急促,
“沈陽大敗!明軍主力已騰出手來;著他即刻停止圍攻,全軍立刻向薩爾滸、界藩方向快速撤退,不得有誤!”
“若有明軍追擊,不要糾纏,以防敵人重甲騎兵破陣。告訴他,本汗在赫圖阿拉等他!快去!”
緊接著,他冰冷的目光盯住一旁渾身是血,喘著粗氣的莽古爾泰,心下一狠:
“莽古爾泰!”
“兒臣在!”
努爾哈赤指向來時路,南方地平線上隱隱傳來的追擊號角聲如同催命符:“本汗命你親率正藍旗殘餘主力,在此立陣。就地收攏所有遲滯之潰兵,為我軍斷後。”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你必須在此堅守至少一個時辰,為大軍北撤爭取時間。確保主力退入薩爾許、界凡境內。若明軍追至,縱使正藍旗拚至最後一人,也絕不許讓追兵越過你這道屏障。明白嗎?”
“嗻!”莽古爾泰沒有任何猶豫,猛地一捶胸口,“請父汗放心南顧,兒臣正藍旗將士,定當血灑於此,保的大汗安危,隻要大汗在,我大金就在!”
莽古爾泰明白,這是一個幾乎必死的任務,但是看著周圍的潰兵和努爾哈赤眼中的冰冷。
一切布置完畢後,努爾哈赤最後回望了一眼南麵那片吞噬了他五萬大軍的戰場,眼中是刻骨的仇恨與不甘。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猛地調轉馬頭:
“其餘各旗!跟本汗——走!!”
大纛在親衛簇擁下再次啟動,向北方界凡加速駛去。疲憊至極的核心部隊緊隨其後,身後留下的是莽古爾泰那支人數有限、混雜著收攏潰卒、注定要承受追兵怒火的斷後軍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