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攤主捧著那錠沉甸甸的銀子,望著朱公子消失的背影,茫然地站在原地。孫子緊緊拉著他的衣角。
巷子裡重新恢複了它原本的嘈雜和平靜,隻是那錠銀子在手心裡的冰冷觸感,還有那位年輕公子平靜話語下的斬釘截鐵,讓他心底第一次升起了一種茫然的、不切實際的希望——或許,這京城的天,真的在變?
朱由校很快踏上了停在不遠處街口的馬車,魏忠賢親自放下車簾,隔絕了街市的喧鬨。
車廂內光線微暗,朱由校靠在軟墊上,閉目不言。魏忠賢垂手隨行一旁,屏息凝神,不敢打擾。
車輪轆轆,碾過京城的石板路,向著紫禁城的方向駛去。車內一片沉寂,隻有車輪規律而單調的聲響。
良久,朱由校緩緩睜開眼,眸子裡再無一絲閒逛時的光亮,隻剩下深沉的冰冷和凝重。
他沒有看魏忠賢,隻是盯著車廂壁那青呢的紋路,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淬了冰:
“魏大伴。”
“老奴在!”魏忠賢立刻躬身。
“查清楚。今日那老丈所言,‘過街鼠’張三背後到底牽連著成國公府的哪個管事?這京城的潑皮無賴到底是誰的爪牙?”
“是,老奴明白!”
朱由校在便裝護衛的簇擁下,沿著胡同巷陌緩步離開。
背後的喧囂似乎安靜了許多,陽光灑在他的便服暗紋上。
他心中那份對“江山社稷”的理解,第一次如此具體地落在了這狹窄胡同的柴米油鹽和升鬥小民的哀樂上。
朱由校的目光投向遠處天際線上那灰藍色、蜿蜒起伏的西山輪廓,一個在他心底盤旋已久的念頭瞬間變得無比清晰。
他喚過身旁早已垂手侍立、神情恭謹的魏忠賢。
“朕聽聞西山蘊藏有上好的石炭(煤炭),足為京畿民用及冬日薪火?”
“稟皇爺,”魏忠賢立刻躬身回應,語氣肯定,“確有其事。京城及畿輔之地用煤,十之七八皆出於西山諸礦。此地煤質堅實,火旺而耐燒,實為京師取暖必備之物。”
“嗯。”朱由校緩緩點頭,目光卻變得深邃而銳利,
他從後世而來,自然知道這西山下麵有個大煤田,根據後世相關部門的統計,這塊煤田占地兩千平方公裡,總儲量高達兩百多億噸。
但是這個煤田的位置很尷尬,基本在朱棣的陵墓旁邊。
“朕記得,西山毗鄰皇家陵寢(指明十三陵所在的昌平天壽山,西山是其重要餘脈,風水龍脈相連),地理敏感,關乎國之氣運,向來嚴禁妄動地脈,私開礦場更是朝廷明令禁止之大罪。”
魏忠賢腰彎得更低:“皇爺聖明燭照。西山一帶確係地脈緊要之所,我朝列祖列宗皆有嚴旨,非有官照特許,嚴禁私下開礦擾地。”
“既然如此,”朱由校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那麼,現今盤踞於西山的那些大大小小,目無法紀的私礦,又是怎麼回事?是誰如此膽大包天,視祖宗法度、朝廷禁令如無物?還是說他想破了我大明的氣數,有謀逆之心?”
魏忠賢心中凜然,陛下竟然將此事與謀逆之罪扯上關係,立刻應道:
“回皇爺,此事…老奴也有所耳聞。利字當頭,難免有心懷僥幸、鋌而走險之輩。這些私礦多由地方豪強、富商甚至…某些背景複雜的家奴、莊頭暗中經營,手段隱蔽,查辦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