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個時辰後,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打破了死寂。兩名錦衣衛架著一個穿著黑色教士袍、年約五旬的西洋人,幾乎是拖進了暖閣。
他便是耶穌會傳教士龍華民(NiCCOlòLOngObardO),此刻的他,發髻散亂,教士袍沾滿塵土,臉上帶著驚懼和茫然。
龍華民一進暖閣,便看到跪在地上、形容枯槁的徐光啟三人,以及高踞禦座、目光冰冷的年輕皇帝。
他心中咯噔一下,強作鎮定,按照禮儀躬身行禮,聲音卻帶著顫抖:
“天主教傳教士龍華民,恭祝如太陽般照耀東方的大明皇帝陛下萬壽無疆,願全能的主護佑您的帝國如磐石般永固!”
朱由校睜開眼,目光如電,直刺龍華民心底:
“龍華民?意大利西西裡人,萬曆二十五年(1597年)受羅馬教廷派遣,遠渡重洋來我東方,初傳教於粵贛之地。
萬曆三十八年(1610年),利瑪竇卒於京師,汝奉命入京繼其職,掌耶穌會中國教區。朕所言可實?”
龍華民猛地抬頭,眼中滿是極度的震驚,
他在這片富饒而神秘的土地上傳教二十餘載,此間官員多視泰西為化外蠻夷,從未有人能如此精準地道出他的故鄉“意大利”而非籠統的“泰西”,更遑論其入華履曆!
“至...至睿至明的皇帝陛下,您如明鏡高懸,洞悉萬裡之外...”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上更深的敬畏和恐慌。
朱由校沒有廢話,指著徐光啟三人:“這三位,你都認識吧?你曾親自主持過徐光啟的洗禮,視他為在華傳教的重要支柱,對嗎?”
“回……回稟大皇帝,是……是的……”龍華民下意識地回答,試圖拉近關係,“徐是主最忠實的仆人……”
“仆人?”朱由校冷笑一聲,“龍華民,朕對汝等所傳之天主教,頗有幾分興致。
有幾個問題,希望你據實解惑。若有半句虛言……”他目光掃過劉若愚和錦衣衛,“後果爾當自知。”
龍華民冷汗涔涔,喉結艱難滾動,他今日被錦衣衛如擒賊般“請”來,一路膽戰心驚。
此刻跪在這位年輕帝王腳下,那森嚴的威壓與錦衣衛刀鞘的寒光,幾乎讓他窒息。
然而——
一絲近乎狂熱的念頭卻如鬼火般在心底竄起!
自從前幾年‘江南教案’發生以來,南京、蘇州、杭州……苦心經營數十年的教堂被搗毀,虔誠的信徒被鎖拿,同袍如喪家之犬般被驅逐,主的福音在江南幾乎斷絕!
而此刻,他竟然有機會站在了這位東方最尊貴的皇帝麵前!這難道不是主賜予的轉機?
若能說服這位至高無上的君王,哪怕隻是贏得一絲寬容,那被摧毀的一切,都將迎來重生!
這念頭如強心劑般注入他瀕臨崩潰的神經。他強壓下恐懼,聲音帶著顫抖卻努力維持著傳教士的虔誠與熱切:
“至…至睿至明的皇帝陛下!您…您對主的福音有所垂詢,實乃…實乃天主賜福!
小民…小民定當傾儘所知,如實稟告!願…願主的光輝能照亮這東方的殿堂!”
朱由校對龍華民那點小心思不置可否,聲音依舊平靜:
“若朕之子民皈依汝教,教會可允其祭祀先祖?可允其入孔廟拜謁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