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這份石破天驚的旨意內容,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在京城的外交圈內擴散開來。
鴻臚寺內,其他藩屬國的使臣們,或明或暗地打探著消息,當那份聖旨的內容以及那冷酷的“勿謂言之不預”的警告傳入耳中時,無不駭然變色;
在天啟年間,隨著大明國力衰弱,大明名義上的藩屬國雖不少,但真正需要大明冊封、依賴大明威望或實際保護的,且尚存一定實力的,屈指可數。
近一點像是琉球、安南、暹羅等周邊的國家,朱由校依稀記得琉球早在萬曆三十七年(1609年),琉球便已被日本薩摩藩島津氏武力征服,淪為“兩屬”之地。
琉球王室雖仍向大明進貢,保持著表麵的宗藩關係,但實際已受薩摩藩控製,苦不堪言。
對於琉球使臣來說,震驚之餘,內心卻湧起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大明若真能如旨意所言,那對於飽受倭寇欺淩、朝不保夕的琉球而言,豈不是天降救星?
若能借此擺脫薩摩藩的控製,徹底投入大明的羽翼之下,接受駐軍保護,即便繳納貢賦、開放利權,也比現在仰人鼻息、任人宰割強上百倍!
而像安南、暹羅等實力強大的國家,則是一邊將消息傳回國內,一麵絞儘腦汁,思忖著如何虛與委蛇,避免引火燒身,甚至幻想能否借大明之力抗衡西夷,卻又唯恐引狼入室,反噬自身。
甚至還有逗留在京城的呂宋、舊港、滿剌加等國,這些早已被西方殖民者(西班牙、葡萄牙、荷蘭)控製或與大明朝貢斷絕之地的流亡者、遺老遺少代表,聞訊後卻是大喜過望!
呂宋華人曾遭西班牙人血腥屠戮(1603年),舊港、滿剌加(馬六甲)等地華人亦飽受殖民者壓榨。對他們而言,這份彰顯大明外擴野心的旨意,如同久旱甘霖!
若能依附於重新展露獠牙的天朝,獲得其軍事庇護,即便付出些代價,也遠勝於在紅毛夷的鐵蹄下苟延殘喘,或被徹底奴役屠戮;他們眼中燃起希望之火,暗中籌謀著如何聯絡故國,向大明傳遞求援依附的信號。
這份旨意帶來的影響,遠不止於四夷藩屬。在京的文武百官,尤其是那些秉持“懷柔遠人”、“厚往薄來”古訓的清流士大夫,聽聞具體內容後,無不嘩然失色,如喪考妣!
“霸道!何其霸道!此等行徑,與西夷蠻虜何異?”
“分駐藩國要津,形同割據!歲取三成賦稅,與掠奪何異?此非聖王之道,實乃苛政暴行!”
“陛下……陛下定是受了奸佞小人蠱惑!行此苛政,必失藩屬之心,動搖國本啊!”
“朝鮮乃我大明最忠順之藩籬,陛下如此嚴苛相逼,豈非寒了天下藩屬之心?日後誰還肯來朝貢?”
質疑、抨擊、憂慮之聲在私邸雅集、衙門角落迅速蔓延,沸反盈天。然而,這股洶湧的暗流,很快便被一股更強大、更無形的力量壓製了下去。
朱由校登基以來,整飭晉商、革新火器、掌控軍隊、清洗朝堂,一係列雷厲風行的舉措與鐵腕手段,已積累了不容置疑的威望。那些清流雖敢私下腹誹,卻無人敢在朝堂之上公開抗辯。
更為關鍵的是,經過這麼幾個月時間的係統翰林院訓練出來的近千官員,再聯合新設‘吏政講習所’的培養與篩選機製,一批批務實敢為的“帝黨”成員,已悄然嵌入大明朝堂的每一個關鍵節點。
他們或身居要職,或散布於各部司衙門,對這份旨意或堅定支持,或默然認同,形成了一張無形的支持網絡,牢牢壓製著清流的反彈。
再聯想到之前那些因空談誤國而被“打發”去基層“體驗民生”的同僚下場,更多人選擇了噤若寒蟬,沉默觀望。
乾清宮內,朱由校對朝野內外的震動與暗流心知肚明。他負手立於輿圖前,目光掃過朝鮮、琉球、南洋,嘴角噙著一絲冷峻的笑意。
這些清流的聒噪,他毫不在意。這份旨意引發的動蕩,亦在他預料之中。
他知道眼下的大明,國力尚未完全恢複,能實際施加影響的藩屬國確實不多,那套“厚往薄來”的舊朝貢體係早已千瘡百孔,名存實亡。
但這隻是暫時的,他正在打造的是真正的雄兵百萬,是冠絕當世的堅船利炮!
待大明秣馬厲兵,鋒芒畢露之時,若還困守這虛妄的“天朝體麵”,豈不是暴殄天物?
屆時,他自當開疆拓土,率領大明的鐵騎,為子孫後代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域!而今日這份旨意,便是為未來埋下的伏筆。
隻要大明保持對藩屬國名義上的統領,手握‘宗主’之大義,便師出有名!那些藩屬國,若能識時務,恪遵“定製”,自可保宗廟社稷;若冥頑不靈,抗拒天威,那便是自絕於天朝,形同叛逆!
他便可高舉“吊民伐罪,鏟除叛逆”的旗幟,名正言順地揮師東進、南下,犁庭掃穴,將那些不臣之地,儘數納入大明的版圖!
不同於京師朝堂的暗流湧動與藩屬使臣的驚駭猜疑,南海之上,則是另一番景象。
碧波萬頃,海天一色,無邊無垠。在這片浩瀚的蔚藍之中,一支龐大的艦隊正劈波斬浪,氣勢磅礴地向著南方航行。
這正是奉旨南下的天津水師!
自接到皇帝朱由校的密令那一刻起,整個天津衛水師基地便如同上緊了發條的機器,高效運轉。
補充淡水、糧秣、火藥、炮彈……一切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沒有絲毫猶豫,近百艘戰艦揚帆起航,在凜冽的北風中駛離渤海灣,踏上了這跨越千裡的遠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