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水師龐大的艦隊緩緩駛過零丁洋,逼近珠江口,胡澤明站在艉樓,已能清晰看到虎門兩岸的山巒和扼守水道的虎門寨輪廓。
就在這時,幾艘懸掛著東莞守禦千戶所旗幟的福船,從珠江口內駛出,迎了上來。為首一艘福船的船頭,站著一位身著千戶官服的武官,正是呂鈞。
兩船接近,呂鈞在船上抱拳行禮,聲音洪亮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下官東莞守禦千戶所千戶呂鈞,恭迎天津水師胡總兵大人!總兵大人奉旨南下,一路辛苦!”
胡澤明站在高高的艉樓上,微微頷首還禮:“呂千戶辛苦了。本官奉旨率天津水師南下,協防海疆,肅清海氛。初來乍到,還需廣東諸位同僚多多協助。”
呂鈞臉上堆起笑容:“總兵大人言重了!此乃下官分內之事!隻是……”
他話鋒一轉,麵露“難色”,“大人,您這麾下雄師,艦船眾多,威武雄壯,實乃我大明之幸!
隻是……這虎門水域狹窄,現有錨地泊位,實在難以容納如此多的巨艦。且此處水道繁忙,商船漁船絡繹不絕,驟然進駐大軍,恐有不便啊。
下官鬥膽,是否請大人移步,於上遊或他處尋覓更寬闊的駐泊之所?下官定當全力配合!”
此言一出,胡澤明身後幾位將官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這分明是推諉搪塞,不想讓水師進駐這扼守珠江咽喉的戰略要地!
胡澤明目光冷冽,直視呂鈞,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但聲音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哦?虎門寨乃廣東門戶,海防重鎮,兵家必爭之地。本官奉旨南下,首要便是協防此等要害之處。至於泊位不足、水道繁忙……”
他頓了頓,語氣轉冷,“此乃地方有司職責所在,本官已行文廣東巡撫衙門及布政使司,請其即刻安排!”
“呂千戶隻需做好接應準備即可。若真有困難,本官不介意親自‘協助’地方,清理出一片足夠的水域來!”
他特意在“協助”和“清理”二字上加重了語氣,目光掃過呂鈞身後的幾艘福船,意有所指。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在呂鈞等人心頭。
呂鈞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後背滲出一層冷汗,他沒想到這位胡總兵如此強硬。
但他心中仍存著一絲僥幸,強壓下惱怒,乾笑兩聲,聲音卻故意提高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強硬:
“總兵大人說笑了,下官……下官豈敢勞煩大人‘協助’?隻是”他頓了頓,挺直了腰板,目光掃過胡澤明身後龐大的艦隊,語氣帶著幾分“為難”和“提醒”:
“下官這東莞守禦千戶所,乃是隸屬南海衛,歸廣東都指揮使司節製!駐泊、防務、水道疏通等一應事宜,皆需聽命於廣東都司及兵備道調度!下官位卑職小,實在無權擅專啊!”
“總兵大人奉旨南下,下官自然竭力配合,但這具體駐泊之所,是否……是否應先與廣東都司衙門及巡撫衙門商議妥當?下官也好遵命行事,以免……以免亂了地方章程,誤了朝廷法度啊!”
他這番話,看似恭敬,實則綿裡藏針!核心意思就是:我東莞千戶所是廣東都司管的,不是你天津水師的下屬!
駐泊、水道疏通這些事,我級彆不夠,做不了主,得聽廣東都司和兵備道的!你雖然是奉旨來的,但也不能繞過地方軍事和行政體係亂來,否則就是“亂了章程,誤了法度!”
這分明是抬出廣東地方軍事和行政體係來壓胡澤明,暗示他“強龍難壓地頭蛇”,在廣東地界,得按廣東的規矩來!
胡澤明身後幾位將官聞言,臉色更加陰沉,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這小小的千戶,竟敢如此放肆!
胡澤明卻突然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眼中寒芒更盛!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呂鈞,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和輕蔑:
“哦?南海衛?廣東都司?兵備道?”
他每念一個詞,語氣中的嘲諷便加深一分。
“呂千戶,你抬出廣東都司和兵備道來壓本官?”胡澤明聲音陡然轉厲,如同驚雷炸響:
“本官問你!這大明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還是他廣東都司的天下?”
“本官奉的是聖旨!持的是天子劍!代天巡狩,肅清海疆!莫說一個小小的東莞千戶所,便是廣東都指揮使在此,敢阻撓王師,陽奉陰違,本官也照斬不誤!”
“你拿地方章程來壓朝廷法度?拿廣東都司來抗天子聖旨?你好大的狗膽!”
“轟!”胡澤明的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呂鈞心頭!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
胡澤明不再看他,仿佛在看一隻螻蟻,冷冷下令:
“傳令各艦,炮門不閉,火繩不斷!給本官對準虎門寨方向!讓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看看,什麼叫皇權威嚴,什麼叫天命不可違!”
“再敢有半句推諉,半刻延誤,休怪本官炮轟虎門,血洗千戶所!以儆效尤!”
“得令!”副將按刀怒吼,眼中燃燒著狂熱的忠誠,信號兵迅速打出旗語!
刹那間,天津水師艦隊前排數十艘戰艦側舷炮門轟然打開!
黑洞洞的炮口齊齊轉向,森然指向虎門寨方向,一股毀滅性的氣息瞬間彌漫整個珠江口!
呂鈞和他身後的親兵、船上的水手,看著那密密麻麻、隨時可能噴吐烈焰的炮口,嚇得魂飛魄散!他們毫不懷疑,隻要胡澤明一聲令下,整個虎門寨和千戶所,頃刻間便會化為齏粉!
“總……總兵大人息怒!息怒啊!”呂鈞撲通一聲跪倒在甲板上,磕頭如搗蒜,聲音帶著哭腔,
“下官糊塗!下官該死!下官這就去疏通航道,這就去準備迎接王師!求大人開恩!開恩啊!”
“滾!”胡澤明隻冷冷吐出一個字。
呂鈞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爬起來,帶著幾艘福船,以比來時快十倍的速度,倉皇無比、狼狽不堪地逃回了珠江口,仿佛身後有惡鬼追趕!
看著呂鈞遠去的船影,胡澤明眼中寒光一閃。他沉聲對副將道:“看來,我大明水師許久未至,這幫地方官竟敢自恃海疆偏遠,將中樞威權視作無物。”
這幫將領士卒皆是出自係統軍營,死忠於朱由校,竟然還有人敢不遵皇命,這簡直就是對他們宣戰。
副將按刀而立,眼中燃著狂熱的忠誠:“皇命煌煌,跨海而來,他們竟敢遷延推諉?將軍放心,末將等隻認陛下聖旨。管他什麼衛、什麼司,誰敢陽奉陰違——”
他拇指一推,手中寶刀露出三寸寒芒,“便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天子親軍的刀鋒!“
龐大的天津水師艦隊,如同沉默的巨獸,靜靜地停泊在珠江口外,龍旗招展,炮口森然。它與虎門寨之間,一場看不見硝煙的較量,已然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