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不時踩到硬物,發出“哢吧”或“噗嗤”的輕響,那是散落的骨頭或者早已風乾的、不知是什麼的有機殘渣。他沒有低頭去看。兩年了,他早已學會忽略這些細節。生存不需要無謂的感傷或恐懼。
終於到了那個角落。幾個巨大的塑料米桶倒在地上,蓋子早已不知所蹤。白色的米粒撒了一地,和厚厚的灰塵混在一起,形成一種肮臟的灰白色。林剛蹲下身,用球棍小心翼翼地撥開覆蓋在最上麵的灰土和雜物,仔細查看那些密封在厚塑料袋裡的米。大部分袋子都被撕咬或抓撓過,米粒漏出來,暴露在空氣中,早已發黃變質,散發出難聞的陳腐氣味。但他耐心地翻找著,手指在冰冷的塑料包裝上摸索。
“找到了。”他低聲咕噥了一句,聲音乾澀沙啞,在寂靜中把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太久沒說話了。
他扒拉出兩袋完好的、包裝密封性極好的真空包裝五公斤裝大米。塑料包裝袋表麵也積了灰,但用手一擦,下麵的透明塑料依然堅韌完好,裡麵的米粒顆顆分明,呈現出一種健康的乳白色。他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又翻了一會兒,還找到幾袋同樣完好、包裝厚實的白砂糖和幾包鹽。都是真空密封,沉甸甸的,像金塊一樣珍貴。
他扯下自己背包——一個磨損得很厲害的專業登山包——動作利索地把它們塞了進去。背包立刻鼓脹起來。
接著,他轉向另一個區域。那裡曾經是酒水飲料區,但現在,他的目標是角落裡堆疊的、印著綠色葉片標誌的箱子。那是瓶裝純淨水。大部分箱子早已被翻得亂七八糟,空瓶子滾得到處都是。但林剛知道,在幾排倒塌的貨架後麵,還壓著幾箱沒被禍害的。
他費了點力氣,小心地挪開幾根變形的金屬貨架條,避免發出太大的聲響驚動……驚動什麼呢?他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隨即自嘲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驚動灰塵嗎?
幾箱印著“天然飲用泉水”的箱子露了出來。他檢查了一下包裝箱的完整性,確認沒有破損受潮。他抽出兩箱,每箱十二瓶一升裝。背包側麵的網袋正好能塞進去。水的重量讓背包瞬間變得異常沉重,勒在肩膀上的背帶深深嵌進肉裡。但他毫不在意,這點重量是活著的證明。
做完這些,他直起腰,環顧了一下四周深沉的黑暗。目光掃過那些倒塌的貨架深處,那裡曾堆滿各種罐頭食品。他猶豫了一下。背包已經很沉了,而且……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褲兜裡那張折疊整齊、邊緣已經磨損發毛的紙片——那是他手繪的、標注著各個物資點庫存情況的簡易地圖。地圖上,這個超市的罐頭區,畫著一個表示“基本清空”的叉。上次來,他就隻找到幾罐過期的沙丁魚。
算了。他放棄了深入黑暗的念頭。風險與收益不成正比。在這個寂靜的世界裡,任何不必要的冒險都顯得愚蠢。他還有彆的據點。
他轉身,背著重重的背包,謹慎地退出超市。陽光重新灑在身上,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街道依舊空曠死寂,隻有他的自行車孤零零地鎖在消防栓旁。
下一個目標是加油站。柴油是他維係那台老舊發電機和偶爾使用的改裝小貨車的血液。他蹬上車,鏈條再次“哢嗒”作響,載著他和沉重的收獲,沿著滿是裂紋和雜草的馬路,朝城市邊緣那個熟悉的加油站騎去。背包的重量壓得車把有些晃動,他需要集中精力控製方向。每一次踩踏,大腿肌肉都傳來清晰的酸痛感,但這種感覺……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加油站孤零零地矗立在出城的主乾道旁。幾根加油島像墓碑一樣立著,頂棚上原本鮮豔的油漆早已剝落殆儘,露出鏽蝕的金屬骨架。幾輛廢棄的汽車歪斜地停在加油位前,車身覆蓋著厚厚的塵土和鳥糞,車窗大多碎裂,輪胎乾癟。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陳年汽油混合著機油和橡膠老化的刺鼻氣味,還夾雜著一種更深的、金屬被緩慢鏽蝕的腥氣。
林剛把自行車小心地停在一輛鏽得幾乎看不出原貌的suv後麵,用鏈鎖再次固定好。他取下掛在車把上的空柴油桶。桶壁冰涼,握在手裡沉甸甸的。
他走向最外側那根標著“柴油”的加油機。機身上的數字顯示屏一片漆黑,油槍無力地垂掛著,金屬表麵布滿了暗紅色的鏽跡。他放下油桶,走到加油機側麵,從背包側袋裡掏出一把沉重的活動扳手和一個特製的、帶細長軟管的金屬吸管。他用扳手熟練地擰開加油機底部的檢修蓋板。一股更濃烈的、帶著鐵鏽和沉澱物的油味撲麵而來。裡麵是複雜的閥門和粗大的輸油管。
他蹲下身,將金屬吸管小心翼翼地插入輸油管道的某個接口縫隙。動作輕緩而精準,儘量避免發出金屬刮擦的噪音。雖然知道不可能有東西被驚動,但兩年養成的深入骨髓的警惕性,早已成了本能的一部分。他調整好角度,將吸管另一頭小心地塞進柴油桶的注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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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是等待。利用油罐深埋地下可能殘存的微弱壓力差和虹吸原理,讓粘稠的柴油緩慢地流入桶中。這個過程很慢,也很考驗耐心。每一次,他都覺得像是在從這顆垂死星球的血管裡,艱難地抽取最後幾滴渾濁的血液。
他背靠著冰冷的加油機坐下,從背包裡摸出一個用錫紙仔細包裹的東西。打開,是一塊自製的雜糧餅。麵粉是過期很久的,混合了一些從郊外荒廢農田裡找到的、勉強能辨認出的、尚未完全退化的野燕麥種子磨成的粉,再加點鹽,用收集來的雨水和麵,在太陽能爐灶上烤熟。口感粗糲得像沙子,味道寡淡,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陳年麵粉味。他麵無表情,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著,目光習慣性地掃視著加油站周圍。
就在這時,他的動作頓住了。視線凝固在加油站便利店門口的方向。
那裡,斜倚著門框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老煙槍”。
林剛在心裡給這個僵化的喪屍起了這麼個名字。因為它生前——或者說,在還能動的時候——似乎總在便利店門口附近徘徊。林剛第一次發現它時,它正僵硬地抓著一包早已被風雨泡爛的香煙盒。後來每次來取油,幾乎都能在附近看到它遲緩移動的身影。
它穿著件臟得看不出顏色的工裝夾克,一條膝蓋磨破的牛仔褲。頭發稀疏,頭皮上覆蓋著深褐色的硬痂。最顯著的特征是它那扭曲的姿勢:身體微微前傾,一隻手臂僵硬地向前伸出,五指張開,像是要抓取什麼,又像是要推開無形的障礙。它臉上肌肉緊繃,嘴巴咧開一個痛苦的角度,露出幾顆發黑的牙齒。乾枯的眼球渾濁一片,茫然地“望”著前方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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