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剛時不時放慢車速，回頭看一眼將軍。它的獨眼始終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對路過的每一具凝固的“雕塑”、每一堆倒塌的廢墟都保持著高度的戒備，喉嚨裡偶爾發出壓抑的低吼。但它緊緊跟著自行車，沒有掉隊，也沒有試圖去探究那些死物。它似乎將林剛和這輛移動的自行車當成了這片死亡之地裡唯一的坐標和依靠。
騎行了大約一個多小時，穿過迷宮般的廢墟和荒蕪的城郊結合部。空氣裡的塵土味和腐敗氣息漸漸被一種濕潤的、帶著水腥氣的味道取代。視野儘頭，出現了那條蜿蜒流淌的清水河。渾濁的河水在鉛灰色的天空下泛著黯淡的光澤，無聲地流向遠方。
林剛選擇了一處遠離城市、河岸相對平緩開闊的上遊河段。這裡河灘寬闊，布滿鵝卵石和枯黃的蘆葦叢。河水渾濁，帶著泥沙的土黃色，流速平緩。對岸是連綿的、同樣荒蕪的丘陵，隻有稀疏的枯樹點綴其間。空氣依舊悶熱，但河麵吹來的風帶著一絲難得的涼意和水汽。
他將自行車停在河灘高處一塊相對乾燥的大石頭旁，鎖好。將軍立刻停在他身邊，巨大的身軀因為奔跑和炎熱而劇烈起伏著，粗重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它伸出長長的、猩紅的舌頭，急促地喘息著散熱，獨眼警惕地掃視著陌生的河麵和對岸的荒山，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咕嚕聲，似乎對這片開闊的水域既好奇又充滿本能的戒備。
林剛解下腰後的水桶和繩索，扔在河灘上。他脫下身上早已被汗水浸透、散發著汗酸味的破舊上衣和褲子，露出精瘦卻布滿傷疤和結實肌肉的身體。左臂的繃帶被汗水浸透，邊緣有些發黃。他走到河邊，試探性地將一隻腳踩入水中。
“嘶……”
冰涼的觸感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激得他倒吸一口涼氣。渾濁的河水帶著泥沙的顆粒感，包裹住腳踝。那刺骨的涼意，在悶熱的午後，帶來一種近乎疼痛的舒爽。
他回頭看了一眼將軍。將軍正緊緊盯著他踏入水中的腳，獨眼裡充滿了困惑和一絲……退縮？它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小步，粗壯的爪子不安地在滾燙的鵝卵石上刨動著。水？對它來說，隻有地下倉庫裡那個如同刑具般的塑料桶的記憶。
“過來。”林剛站在沒及小腿的河水中，朝將軍招了招手，聲音平靜。
將軍喉嚨裡發出一聲猶豫的嗚咽。它看看林剛，又看看渾濁的河水，巨大的尾巴夾得更緊了。它那條受傷的前腿微微抬起，似乎完全不想沾水。
林剛不再催促。他彎下腰，雙手掬起一捧渾濁的河水，猛地潑在自己滾燙的胸膛和臉上！
“嘩啦！”
冰涼的水流瞬間衝刷掉皮膚上的黏膩和燥熱！一種難以言喻的、由外而內的舒爽感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他再次彎腰，掬起水，用力地搓洗著手臂、脖頸、後背……渾濁的水流裹挾著汗水和汙垢，順著他的身體流淌下來。
“嘩啦……嘩啦……”
水聲在空曠的河灘上回蕩。
將軍看著林剛的動作，看著他臉上那難得一見的、近乎放鬆的神情，獨眼裡的困惑慢慢被一種強烈的好奇取代。它試探性地、極其緩慢地，朝著河邊挪動了一小步。粗壯的爪子踩在濕潤的鵝卵石邊緣，冰涼的觸感讓它猛地縮了一下。
林剛沒有看它，隻是繼續自顧自地清洗著。他走到稍深一點的地方，河水沒及大腿。他彎下腰，將整個上半身都浸入渾濁的水流中！冰涼的河水瞬間包裹了他，衝刷著每一寸皮膚，帶走汗水和汙垢，也仿佛帶走了連日來的疲憊和積壓在心底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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