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那反常的、近乎崩潰的恐懼反應，更是給這突如其來的“希望”蒙上了一層濃重得化不開的陰霾。
堡壘厚重的合金大門在沉重的液壓聲中緩緩滑開。溫暖的空氣和恒定的白光湧出。
“林剛！將軍！”林馨帶著驚喜和擔憂的聲音立刻響起。她像隻小鹿般衝到門口，目光先是快速掃過林剛，確認他完好無損，然後才落在他扛著的物資上，小臉上露出些許喜色，“找到東西了？”
“嗯。”林剛將物資卸下，放在門內，“一點蔬菜乾，一罐機油。”他的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
林馨的注意力很快被緊跟在林剛身後、顯得有些焦躁不安的將軍吸引了過去。“將軍怎麼了？”她敏銳地察覺到巨犬的異常，立刻蹲下身，小手輕輕撫摸著將軍巨大頭顱上靠近耳根的那片銀灰色毛發，“不怕不怕，回家了…是不是外麵遇到可怕的東西了？”
將軍巨大的頭顱蹭了蹭林馨的手掌，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帶著委屈和後怕的嗚咽聲，熔岩般的獸瞳依舊警惕地掃視著門口外的廢墟，仿佛那裡潛伏著無形的恐怖。
鐵山高大的身影無聲地移動到物資旁邊。覆蓋裝甲的金屬手臂伸出，幾條細小的探測探頭從指端彈出，精準地掃描著蔬菜乾包裝和機油罐。
“目標：脫水蔬菜…密封良好…輻射汙染度…低於警戒閾值…可食用…”冰冷的電子音響起，“目標：工業用高粘度潤滑油…密封良好…成分穩定…可用…”
掃描完物資，鐵山的電子眼轉向林剛，空洞的目光似乎停留了一瞬。“外部探索…耗時…三小時四十七分…未檢測到…高能量戰鬥波動…個體林剛…體征平穩…個體將軍…情緒波動…異常…腎上腺素水平…偏高…”
林馨安撫著將軍，聽到鐵山的話，更加擔憂地看向林剛：“你們…在外麵遇到什麼了？將軍嚇成這樣？”
林剛沉默地走到堡壘角落，拿起一個破舊的搪瓷缸，從水桶裡舀了些水，仰頭灌下。冰冷的液體滑過乾澀的喉嚨，卻澆不滅心頭的疑慮。他放下缸子，目光掃過林馨擔憂的小臉，掃過鐵山那冰冷的金屬麵孔，最後落在依舊有些不安、緊挨著林馨趴下的將軍身上。
“我們……”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在一個廢棄倉庫裡…發現了一個還能工作的短波電台。”
“電台？！”林馨的眼睛瞬間睜大了，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能收到信號？！是其他幸存者嗎？！”
鐵山的電子眼瞬間鎖定了林剛，幽藍的數據流無聲加速。
林剛點了點頭，聲音低沉而清晰地複述道：“它一直在重複…‘這裡是昆侖軍事要塞…位置青藏高原…坐標東經91°…北緯35°…接收幸存者…’”
“昆侖要塞？青藏高原？”林馨的小臉上驚喜瞬間被巨大的震驚和茫然取代，她下意識地重複著，“接收…幸存者？”她猛地看向林剛，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真的嗎？！林剛！那裡…那裡還有人？！還有軍隊？！在那麼高的地方？！”
希望的光芒在她眼中瞬間點亮，如同黑夜中的火種。
然而，林剛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但是，”他的目光轉向將軍，“當我們靠近那個電台時，將軍…反應非常劇烈。”他描述著將軍那近乎崩潰的恐懼咆哮和炸毛般的姿態，“它從未對任何東西表現出那種程度的恐懼。像是…遇到了天敵。”
堡壘內瞬間安靜下來。隻有將軍粗重的呼吸聲和林馨陡然變得急促的心跳聲。恒定的白光似乎也變得更加冰冷。
林馨眼中的希望之光如同風中的燭火，劇烈地搖曳著，被巨大的不安和恐懼迅速吞噬。她低頭看向依偎在自己腿邊、依舊顯得有些緊張的將軍，小手無意識地撫摸著它脖頸後那焦黑的硬痂。連將軍都如此恐懼的東西…那電台，那信號，那遠在青藏高原的“昆侖要塞”，到底是什麼？
鐵山覆蓋裝甲的頭顱微微轉動，空洞的電子眼在陷入巨大震驚和不安的林馨、沉默不語的林剛以及依舊帶著警惕的將軍身上掃過。幽藍的數據流如同無聲的瀑布，在眼底瘋狂衝刷、演算。
“信號源分析…”冰冷的聲音打破了死寂，“短波頻段…軍用加密模式…重複廣播…內容固定…無交互應答…符合…自動化預設程序特征…發送源位置…初步計算…與廣播坐標…存在高度關聯…”
“威脅評估…”鐵山的聲音停頓了微不可查的一瞬，“基於個體將軍…異常應激反應…數據庫…無匹配項…威脅等級…暫定：未知…建議：高度警戒…信息…暫不采信…”
冰冷的邏輯，給出了最保守的判斷。未知，即最大的威脅。
希望與恐懼，如同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在堡壘內每一個“人”的心頭。林馨眼中的光芒徹底黯淡下去，隻剩下茫然和無措。她抱緊了將軍巨大的頭顱，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林剛走到那扇唯一的、狹小的觀察窗前。外麵，鉛灰色的輻射雲徹底吞噬了最後一縷天光，沉沉的黑暗籠罩了死寂的廢墟。寒風卷起地上的塵埃，發出嗚咽般的呼嘯。他伸出手指，在布滿灰塵的冰冷金屬窗台上，無意識地、一遍又一遍地劃寫著那串冰冷的數字：
91°e，35°n。
這串來自世界屋脊的坐標，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問號，沉甸甸地壓在東北這片被遺忘的廢墟之上，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是通往生路的燈塔？還是誘人踏入深淵的致命陷阱？
將軍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而疲憊的嗚咽，巨大的頭顱枕在前爪上，熔岩般的獸瞳半閉著，似乎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恐懼耗儘了它的精力。堡壘的恒光落在它傷痕累累的銀灰色身軀上，也落在鐵山冰冷沉默的金屬外殼上。林馨依偎著將軍，小臉埋在它厚實的毛發裡，手腕內側那道灰白色的線條，在恒光下顯得異常清晰而冰冷。
窗外的風雪，似乎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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