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中，有人拚命地、劇烈地左右搖晃著腦袋，堵嘴布後發出急促高亢的“唔唔唔！唔！”聲，眼神急切地、充滿哀求甚至討好地望向旁邊的殘部或前方的首領。
其中一人，在趙曜被拖拽著、腳踝幾乎擦過他身邊時，那雙被粗糲藤蔓緊緊捆縛在一起的腿，竟猛地從蜷縮的人堆裡向外一伸！
毫無防備的趙曜，被這突如其來的腿絆個正著！
她隻覺腳下一股反向的力道傳來，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狠狠撲跌出去！
“呃！”一聲壓抑的痛哼從她緊咬的牙關中迸出。
音律鎖鏈猛地繃緊，嗡鳴聲尖銳刺耳。
她踉蹌著，如同斷線的木偶，狼狽地向前搶了三大步，被鎖鏈拖拽的手臂幾乎被拉脫臼，才險之又險地穩住了沒有徹底撲倒在地。
足踝的傷口再次被狠狠挫在粗糙的地麵上，新湧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本就汙濁的布襪邊緣。
劇痛和這猝不及防的狼狽讓她猛地回頭！
燃燒著怒火與驚愕的目光，如同實質的箭矢，射向那個使絆子的俘虜。
隻見那雙絆倒她的腿，還直挺挺地橫亙在路中間，藤蔓深深勒進皮肉。
而腿的主人——一個臉上沾滿血汙和塵土的男的——正竭力扭過頭，朝著旁邊持械警戒的一名清音閣殘部成員，咧開一個誇張到扭曲的笑容！
那笑容用力地牽扯著嘴角，露出沾著血絲的牙齒，眼睛用力地眯起，幾乎彎成了兩道諂媚的弧線，整張臉寫滿了急於表功的、近乎搖尾乞憐般的討好。
他甚至努力地、像被捆住的狗試圖搖動不存在的尾巴那樣，用被捆住的雙腳，象征性地、又帶著明顯討好意味地，朝著殘部看守的方向，極其輕微地晃了兩下。
冰冷的鎖鏈再次傳來不容抗拒的拖拽力，趙曜被強行拉轉回頭，繼續踉蹌前行。
但剛才那一幕，卻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腦海裡。
噢，她明白的。
一個冰冷而帶著血腥味的念頭滑過腦海，這些人恨她。
恨她煽動了反抗，恨她把他們從麻木的苟且中拖出來，卻又沒能帶他們逃出生天，最終害他們淪落到這比之前還不如的絕境。
這份恨意如此強烈，強烈到即使身處自身難保的絕境，也要抓住一切機會向她發泄，哪怕隻是讓她狼狽地踉蹌一下。
可是…絆倒她一下，真的能讓他們擺脫這藤蔓捆縛、堵嘴待宰的困境嗎？
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上心頭。
還是說…這些人的“主觀能動性”竟然如此強大？
強大到在這自身難保、如同砧板魚肉般的絕境之下，還能絞儘腦汁，想到用這種堪稱“機智”的方法——通過傷害她這個他們認定的“禍首”來向施暴者獻媚——來嘗試換取那渺茫到近乎虛無的、一絲“將功贖罪”甚至“升職”的機會？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種在絕境中還能爆發出如此扭曲“能動性”的人，之前竟然甘心隻當個默默無聞、任人驅使的幫眾小蝦米？
沒有早早在清音閣裡踩著彆人爬上去，也真是…奇哉，怪哉。
這份扭曲的“機靈”和甘於平庸的“愚鈍”，在一個人身上如此矛盾地結合，比那俘虜臉上諂媚的笑更讓她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這股寒意，這股荒謬到極致的諷刺感，如同冰冷的岩漿在她胸中翻滾、沸騰！
它衝破了足踝撕裂的劇痛，衝破了鎖鏈嗡鳴的滯澀，衝破了被拖行示眾的屈辱，以一種無法抑製、也無需再抑的狂暴姿態，猛地從她喉間炸裂開來！
“哈……哈哈哈哈——！！”
趙曜猛地仰起了頭！
那動作如此劇烈，幾乎扯斷了頸骨！
主殿的穹頂瞬間充滿了她狂放不羈的笑聲。
那不是愉悅的笑，不是瘋狂的笑，而是一種淬了冰、裹著血、浸透了世間最辛辣諷刺的尖利洪流！
笑聲高亢、嘹亮，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狠狠撞擊在布滿血汙的牆壁和斷裂的樂器殘骸上，在死寂的空氣中激蕩出令人心悸的回響。
鎖鏈在她劇烈的動作下瘋狂嗡鳴震顫，仿佛要束縛住這脫韁而出的靈魂嘶吼，卻隻讓那笑聲更添幾分金屬碰撞的、鏗鏘的悲愴。
她笑得如此用力，以至於整個身體都在鎖鏈的禁錮中劇烈地抖動、弓起，像一張被拉到極限的弓！
被咬破的唇瓣再次迸裂，鮮血混合著因大笑而無法抑製湧出的生理性淚水，從她仰起的下頜蜿蜒而下，在蒼白染血的皮膚上劃出刺目的紅痕。
這突如其來的、石破天驚般的大笑，瞬間凍結了整個血色大廳！
拖拽她的尺八首領，腳步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凝滯。
他微微側首，灰霧長發下的眸子幽深莫測，落在趙曜那仰天大笑、血淚交加的側臉上。
兩側持械警戒的殘部們，臉上凶狠疲憊的表情凝固了。
他們握緊武器的手下意識地鬆了又緊，眼神中充滿了錯愕和一絲被這狂放笑聲刺穿的、本能的驚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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