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無邊的痛楚和窒息感中沉浮,像一艘即將沉沒的破船,緩緩滑向黑暗的深淵。
所有的掙紮似乎都已耗儘,隻剩下一種麻木的、等待最終湮滅的疲憊。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斷線的臨界點——
感知被強行壓縮、扭曲,時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無限拉長、延展。
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這具殘破身體最後殘存的意識。
她“看”到——一滴粘稠、溫熱的血珠,正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從她無力低垂的下頜邊緣凝聚、脫離。
它飽滿、圓潤,表麵包裹著一層顫巍巍的血膜,折射著大廳穹頂殘破音波裝置發出的微弱、扭曲的冷光。
這滴血珠,在重力那不可抗拒的召喚下,開始了它墜落向冰冷樂台地麵的、慢如永恒的旅程。
在這被無限拉長的、近乎停滯的“瞬間”,趙曜緩緩轉動視線,所有注意力被這滴下墜的血珠強行攫取。
她的“視線”穿透了自身的痛苦,穿透了鎖鏈的嗡鳴,死死地“釘”在那滴晶瑩、粘稠、如同微型血色琥珀般的液滴上。
然後,奇跡,或者說,驚悚發生了。
在那滴血珠光滑、圓潤、因張力而微微凸起的弧形表麵——如同一麵扭曲的、染血的凸透鏡——極其短暫地、卻又無比清晰地,倒映出了整個大廳的景象!
這景象被血珠的弧麵壓縮、變形,如同一個怪誕的噩夢縮影——
背景是破碎的、堆砌成扭曲王座的增幅器殘骸,閃爍著不祥的冷光。
王座之上,尺八首領靜坐的側影被拉長、扭曲,如同蟄伏的陰影巨獸,灰霧長發無風自動。
兩側,殘部們警惕的身影僵硬如石雕,臉上凶狠疲憊的表情在倒影中顯得更加猙獰。
牆邊,那堆絕望蠕動的俘虜人堆,在倒影裡像一灘不斷起伏的、暗紅色的爛泥。
血珠倒影中看到的黑影,充斥在洞開的門框之內,如同黑色的潮水,帶著冰冷殺伐之氣,正無聲地、沉重地向著大廳內部湧來!
那黑影絕非混沌!
它在血珠扭曲的凸麵上飛速凝聚、顯形,帶著令人窒息的細節——
是無數攢動的人頭!
密密麻麻,如同翻滾的黑色潮水,帶著冰冷的殺伐之氣。
是無數兵刃法器折射的、冰冷銳利的寒光!
在血珠的折射下,如同碎裂的冰晶,刺痛著趙曜的感知。
最前方,幾道刻骨銘心的身影輪廓,如同礁石般矗立於黑影潮頭!
一道輪廓緊抿的唇線繃直如刀,眉眼處隻剩下焚心的焦灼與玉石俱焚的決絕。
一道輪廓緊繃的下頜如同斧鑿,一點壓抑到極致、仿佛隨時會爆裂的金光在其腕部閃爍。
一道輪廓鏡片反射著冷光,一隻抬起的手凝聚著凍結靈魂的寒意。
一道輪廓龐大如山,裝甲表麵暗金色的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嘶鳴,散發著沉重的壓迫。
而占據倒影最核心、最具衝擊力的——
那人周身仿佛纏繞著即將炸裂的、極不穩定的金色雷霆!
在血珠的倒影中,那金雷扭曲、狂躁,如同無數條憤怒的金蛇在瘋狂舞動!
他的臉!因為倒影的凸麵扭曲而顯得更加猙獰可怖!
平日優雅從容的麵具被徹底撕碎,五官因極致的暴怒而扭曲變形,額角青筋暴起如同虯龍!
但最讓趙曜靈魂戰栗的是——那雙眼睛!
即使隔著血珠扭曲的倒影,即使影像模糊變形,那雙眼睛也如同燒穿地獄的煉獄之瞳,帶著一種傾儘九天銀河也無法澆滅的焚天怒火和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恐懼!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血珠的阻隔,穿透了空間的限製,如同兩把燒紅的、淬毒的匕首,精準無比、死死地“釘”在倒影中自己的身影上!
終於來了……
真慢!
趙曜那沉淪的意識,被這血珠倒影中驚鴻一瞥、卻又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狠狠刺穿!
如同瀕死的溺水者被強電流擊中,心臟在鎖鏈的禁錮下狂跳了一下!
強烈到幾乎令她靈魂顫栗的、名為“他為了我那麼憤怒一定很在乎我吧”的電流,在她冰冷的、麻木的神經末梢極其快意地竄過。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在趙曜被無限拉長的感知中如同驚雷炸響的聲音傳來——那滴承載了恐怖預兆的血珠,終於耗儘了它懸於空中的時間,砸落在下方冰冷、光滑的樂台石質地麵上。
血珠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