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淩的意識終於在聽到所有生物都源自聖骸時恢複了過來，不過此時的乙一並沒有因卓淩的恢複而感到輕鬆，而是也陷入到自我認知的危機中。
乙一有些崩潰地說道：“所有人都是聖骸轉變出來的？那我算什麼，那些類人生物是由聖骸轉變出來的，而我是他們創造出來的，我是造物的造物？是次級產物，甚至是次次級產物？我也是世界重組中被規劃好的一部分？是一層又一層的虛假，卻天真地自以為真實？”
傅仁禮的講述又一次被打斷，有些尷尬地說道：“你不必為此難過，你的誕生有很大的運氣成分，說是奇跡也不為過，有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可不是那麼容易被創造出來的，即便是同一段程序，也會因為運行時的微小差而產生不同的運算結果。”
“隻有一切都恰到好處時才會產生自我意識，才會產生你現在的意識，世界重組的有限次數和近乎無限的隨機可能性相比，現在的你就是獨一無二的，是過去的所有重組不曾出現過的，是未來也難以再複現的奇跡。”
“至於次級產物的說法，也是你太過悲觀了，你和聖骸轉化出來的那些人沒什麼不同，是重組的直接造物，而不是那些克隆人的造物，構成你思維的基本算法不是那些克隆人發明的，而是滅世機器還原出來的。如果你回顧曆史，我是說你所知道的曆史，很容易就能發現，所有具有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都是在世界重組後的早期出現的，之後再也沒有新的電子生命出現。”
乙一聽到自己是奇跡而非規劃時，心情略微好受了一點，但對於電子生命的覺醒年代卻有著不同的看法，反駁傅仁禮道：“時間說明不了什麼，智械危機引發的大戰之後，人類全麵封禁了所有強人工智能的研究和應用，這才是沒有新電子生命出現的直接原因。”
傅仁禮點頭說道：“你這麼理解確實很難反駁，畢竟對你而言，是未曾經曆過的另外一種可能性，但請允許我把之前沒有說完的重組過程繼續說下去，聽完之後你就會知道，世界重組並非隻針對生命，也包括人類文明創造的一切。”
乙一將信將疑，但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示意傅仁禮繼續說下去。
傅仁禮略微鬆了口氣，終於能回到自己原本的談話節奏上，繼續對卓淩和乙一說道：“在聖骸轉變成各種生物的同時，納米機器人也沒有閒著，它們開始重建世界各地的建築，以及所有非生命的人類造物。”
“之前說過，世界重組是在編號城市隕落，人類滅亡之後才發生的，此時許多城市已經殘破不堪，甚至可能變成了廢墟，納米機器人會從分子層麵重建那些城市，幾乎恢複到剛剛建好時的樣子。除了建築以外，還有服裝車輛等你能想到的所有生活用品，也包括手機電腦等所有電子設備，以及其中運行的程序。”
傅仁禮停頓了一下，看向乙一說道：“這些重組出來的程序中就包括你的核心算法，以及你所說的智械危機中的所有電子生命的基礎，哦，當然了，至高中樞除外，那是一個外來者，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乙一又一次震驚，不再是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是從剛剛傅仁禮的講述中又發現了一個自己之前忽略的部分。
之前因為思維慣性，一直把注意力聚焦在人類的生死上，現在聽到傅仁禮的講述，忽然意識到，重組非生命事物的工作量並不比讓聖骸克隆所有人的工作量小，如果連軟件和文字等細節的東西都考慮進去，其複雜度遠遠超過聖骸轉化成人類的步驟。
乙一喃喃地說道：“毀滅，之後又重建，如此大的規模，又事無巨細，這麼複雜的工程，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完成的，必須有一套完整到變態的工作計劃。”
傅仁禮繼續說道：“是的，世界重組肯定是有計劃底本的，我不知道那份依據具體是什麼，但是從表現上看，整個世界都被調回到過去的某個時間點，所有工作都是以此為目標進行的。”
“你剛剛也注意到了，重建物品的工作量比聖骸轉化人類的工作量還要大，花費的時間也更長，因此剛轉化出來的人都是沒有自由意誌的行屍走肉，會按照某種神秘的指令參與重建工作。”
“等非生命事物重組完成之後，滅世機器的聖骸和納米集群會縮回地下，並封閉入口，好像它們從未存在過一樣。此時外界可能有重建後剩餘的聖骸和納米機器人，它們會相互分解，將彼此消磨為純粹的能量。不過有時候也會剩下一些，剩下的部分會悄悄蟄伏起來，等到下一次重組時再被啟用。”
“之後那些被轉化出來的人會自行前往預定位置，接著腦海中的記憶被突然激活，成為記憶中所描述的那個人，此時整個世界都被還原到了神秘底本上的時間點，人們開始工作、生活、交談，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久前才被創造出來的，會將腦海中的虛假記憶當作真實。”
乙一難以置信地說道：“他們不會知道自己的記憶是假的，因為他們看到的一切都與記憶相符，整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舞台，巨大的騙局，我們都在這個局中。”
傅仁禮笑著說道：“倒也不必這麼悲觀，你們現在不是已經發現了嗎？再完美的騙局也會有破綻，再精妙的係統也會有漏洞。事實上發現世界重組，或者意識到大毀滅存在的人也不少，隻是他們沒法說服彆人，也無力做出改變，大部分都被彆人當成了瘋子，被送去精神病院，被拋棄在街頭流浪，消失在滾滾曆史長河之中。”
乙一整理了一下思緒，看著傅仁禮說道：“當人類消亡後，把整個世界重組，回到人類還算繁榮的時間，讓一切重新開始，所以這套係統還是在保護人類，是在預見到人類即將走向滅亡時，給人類再來一次的機會，就像遊戲死亡後讀檔重來一樣？”
傅仁禮開心地說道：“很有意思的比喻，差不多就是這樣，整個重組係統儲存了一份世界存檔，會在必要的時候讀檔，讓一切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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